一股恶寒顺着他的脊椎爬上后脑,让他脖子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想起了黑龙堡的传闻,这座城市里盘踞着多少以灵魂和尸体为乐的黑魔法师。
眼罩男的冷汗也下来了,他手里的鞭子都有些握不稳。
不愧是和死亡打交道的人,就连口味也和常人不同。
笼子里的虫魔人少女依旧一动不动,对外界的嘈杂毫无反应,那双紫色的复眼空洞地映不出任何东西。
贵族法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下心头的惊惧。
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匆忙将一个钱袋丢给眼罩男,指着那个极乐鸟少女,用变了调的声音说道。
“这是预付款和地址,送到我家!”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一般地冲上了石阶,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地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梅林缓缓转过头,那两点魂火,落在了浑身僵硬的眼罩男身上。
他抬起藏在斗篷下的骨手,指向那个角落里的笼子。
“她。”
“多少钱?”
眼罩男浑身一僵,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看着梅林兜帽下那两点幽蓝的魂火,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被那非人的目光审视。
他听闻过很多亡灵法师都喜欢将自己转换成巫妖,拥有这种能力的无疑都是强者。
“大……大人,您别开玩笑了。”
“这东西……五十个金币,您拿走!”
梅林没有动。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来自亡者国度的雕像。
眼罩男的冷汗把眼罩都浸湿了。
他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位大人的想法。
是嫌贵了?
“那就三十!”
毕竟一个快死的奴隶没什么价值。
梅林依旧一言不发。
他只是在想,一个如此珍稀的种族,竟然只值这么点钱。
世界,真是充满了荒诞。
但他的沉默,在眼罩男看来,却是极致的不满。
眼罩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十个!十个金币!大人,不能再低了!就算是奴隶契约的羊皮纸,也要成本的啊!”
终于。
梅林动了。
他抬起骨手,从斗篷下拿出一个钱袋。
他随手将钱袋丢在眼罩男面前的泥地上。
“哗啦——”
钱袋的口子散开,灿烂的金币滚了一地,在昏暗的地牢里铺开一片刺目的金色。
眼罩男声音戛然而止。
“这里有一百,我要灵魂契约。”
梅林那空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灵魂之声,在地牢里缓缓回荡。
“好说!好说!”
眼罩男脸上绽放了笑容。
……
眼罩男将梅林领进了一间更加隐秘的石室。
这里没有任何窗户,墙壁上刻画着普通人看不懂的隔绝法阵。
他恭敬地将一枚还在微微搏动,散发着灵性气息的生物心脏放在法阵中央。
又取出一卷用某种生物皮制成的卷轴,一根纯银的锁链,和三根黑色的蜡烛。
梅林走到那个被拖进来的虫魔人少女面前。
她依旧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紫色的复眼空洞无神。
“你的名字。”
梅林的灵魂之声,直接在她的意识深处响起。
少女那如同精致人偶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她那空洞的复眼中,第一次映出了梅林兜帽下的幽蓝魂火。
一道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意念,传递了过来。
“……阿涅莎……”
眼罩男已经点燃了蜡烛,他手持一把燃烧的苦艾草,绕着石室走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
“于此划定界限,内外分离,凡俗不扰。”
他将那颗心脏用力捏碎,腥臭的灵性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等以真名与灵魂为凭,呼唤秩序的基石,呼唤誓言的枷锁,于此见证束缚的诞生!”
他狞笑着,拿起一根黑曜石制成的尖针,走向阿涅莎。
“说出你的真名!”
他将尖针狠狠刺向阿涅莎的眉心。
与此同时,他抓起阿涅莎的手,强迫她用一旁的龙血墨水,在羊皮纸的奴隶一方,印下了一个扭曲的符号。
阿涅莎的灵魂在剧痛中发出无声的尖啸,她的真名在灵性的层面上,被强行剥离、展现在羊皮纸上。
眼罩男谄媚地看向梅林。
“大人,您的血,和您的名讳。”
梅林伸出骨指,一滴浓郁的,如同墨汁的死亡能量从指尖滴落,印在了羊皮纸象征主人的那一端。
“梅林。”
他用灵魂之声,宣告了自己的代称。
仪式,进入了最终阶段。
眼罩男高高举起羊皮纸,用一种咏叹般的调子,高声宣读着上面的条款。
“汝之意志,将为签下此名者之延伸!”
阿涅莎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灵魂传来被撕裂的痛楚。
“汝之身躯,将为此名之主宰之器物!”
无形的束缚感如同蛛网,将她的灵魂层层包裹。
“汝不得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间接伤害此名之主人!”
一道冰冷的枷锁,在她的灵魂本源处轰然成型。
“汝之真名与灵魂,将永世为此契约所缚,直至主人释放或汝之形神俱灭!”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一道无法抗拒的,绝对的烙印,深深刻入了阿涅莎的灵魂最深处。
眼罩男猛地将那根纯银锁链缠绕在羊皮纸卷上,用力拉紧。
“以汝之真名为引,以汝之灵魂为质,此约,成立!”
嗡!
羊皮纸上的所有符文瞬间亮起幽暗的色泽,随即又迅速内敛,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模样。
石室中央那颗被捏碎的心脏,则彻底化为了飞灰。
眼罩男长出了一口气,满脸堆笑地将那卷羊皮纸,如同珍宝一般,双手捧着递到梅林面前。
梅林接过契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女之间,建立起了一道单向的,绝对主宰的灵性链接。
他转过身,兜帽下的魂火,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属于他的第一件“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