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的手很凉,即使在这闷热的海岛夜晚,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一如过去三年婚姻里,他偶尔施舍般的触碰。没有温情,只有掌控。
苏晚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挣脱,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瞬间回流。但他拽得很紧,步伐又快,拖着她踉跄地穿行在茂密而崎岖的植被中。枝叶抽打在身上,带来细密的刺痛,她却仿佛感觉不到,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腕上那片冰凉的禁锢,以及前方男人那看似稳健、实则透着一丝不易察觉虚浮的背影。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在头顶盘旋,探照灯的光束如同巨大的眼睛,一次次扫过他们刚刚经过的区域,卷起的狂风让整片丛林都在颤抖。傅斯年对危险的直觉敏锐得可怕,他总能在那光柱落下前的最后一刻,带着她隐入更深的阴影,或是藏进天然的岩穴缝隙。
终于,在钻进一个被厚重藤蔓完全掩盖的狭窄石隙后,他猛地松开了手。
苏晚立刻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手腕上那圈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她靠在粗糙潮湿的岩壁上,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目光却警惕地落在傅斯年身上。
他背对着她,面向石隙入口的方向,肩背依旧挺直,是那种刻入骨子里的、拒人千里的姿态。但她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的呼吸声,比平时要重,也比平时……紊乱。
外面,直升机的噪音渐渐远去,最终被海浪声取代。
死寂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和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对峙。
过去三年,他们之间大多是这样的沉默。他在书房处理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事,她在客厅或画室,守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偶尔同桌吃饭,也是食不言。他从未给过她嘘寒问暖,她也早已学会不再期待。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被一纸婚约捆绑,却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现在,这个世界被压缩到了这个不足三平米的石缝里。
“你受伤了。”苏晚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关切,更像是一种基于现状的客观判断。就像过去三年,她即使看到他带着酒气或疲惫归来,也只会沉默地递上一杯温水,然后转身离开,从不多问一句。
傅斯年缓缓转过身。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的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唇色也有些浅,但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带着惯有的审视和冷冽,落在她身上。
“不关你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苏晚扯了扯嘴角,一个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确实不关我事。”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依旧紧绷的腹部,“我只是提醒你,如果失血过多倒下,会给我带来麻烦。”
她的语气理智而冷漠,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耗程度。
傅斯年的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他看着她,眼前的苏晚,穿着破烂肮脏的衣服,脸上带着未愈的疤痕,身形瘦削,但那双眼睛……不再是过去三年里,那种带着些许怯懦和茫然的平静,而是像被海水洗过的寒星,清冷,锐利,带着一种陌生的坚韧和疏离。
这种变化,让他感到烦躁。一种脱离掌控的烦躁。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他冷声道,试图用惯有的方式打压她,找回那种绝对的控制感。过去,他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噤声。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傅总忘了,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绵里藏针的力量,“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傅太太了,没必要再揣摩你的喜怒。”
“傅太太”三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傅斯年一下。他下颌线绷紧,周身的气压更低。
“那份协议,我不承认。”他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独断,“在我这里,它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