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侍立在旁的云溪忽然上前一步，垂首恭敬道：“魔尊大人，弟子送您。”
夜烬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向云溪。这孩子向来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礼节，几乎从不主动与他搭话。
他目光在云溪那张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紧绷的小脸上扫过，心下了然，点了点头：“有劳。”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寝殿，穿过寂静的回廊。月色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至走到殿外白玉广场的边缘，即将踏云离去之处，夜烬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始终沉默跟随的少年。
他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放心，我不会害你师尊。”
云溪抬起头，那双酷似夏蓝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复杂情绪，他直视着夜烬，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您知道。弟子想问的，也并非此事。”
夜烬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看着眼前这过早承担了太多的孩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我与你师尊……”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并非外界传言那般......”
那般名正言顺。
云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夜烬似乎觉得对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但看着云溪那执拗的眼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喜欢你师尊，这一点，我不否认。”
他说得直接，反倒让云溪愣了一下。
“但……”夜烬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涩然，“你师尊应该……他道心坚定，心思从不在这些情爱之事上。况且，他如今这般状态……心中唯有执念，又怎会……”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意味，云溪听懂了。
仙尊最近这般拼命，还有一个原因——
仙界与人界交界处频频出现安英的气息，可偏偏夏蓝每次追过去都会迟了一步扑空。
这样沉沉浮浮的希望，比永远没有音信更磨人。
云溪甚至有几个瞬间在心里责怪大师兄——
不是大师兄对师尊有觊觎的念头。
而是为何这样一次次的耗着师尊的心神，避而不出。
夜烬也看在眼里，夏蓝倒是跟他透露过一二，大概是安英被外物操控身不由己。
他明白，可是正因如此，看到夏蓝对失踪三年的徒弟如此上心、甚至最近还要割魂复活那个二徒弟.....
夜烬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透过夜色看到了什么，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近乎叹息的感慨：
“你师尊……是这世间难寻的好人。他的皮囊，他的风骨，他内里的坚韧与温柔……都会让人过目不忘，刻骨铭心。”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云溪，眼神复杂：“你日夜陪伴在他身边，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好。这样的人……这样的光芒，怎么可能……独属于某一个人呢？”
夜烬的脸上露出一抹更深重的苦笑，带着几分自嘲：
“其实我也参不透他的感情，可能说到底，再怎么……关系好，终究是仙魔殊途。有些界限，本就难以逾越。痴心妄想，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与苦涩，那并非作伪，而是真情流露。
云溪看着他，原本心中那些因流言而起的疑虑和戒备，竟不知不觉消散了些许，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同情？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师尊或许并非无心”，比如“殊途未必不能同归”，但这些话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太过僭越，也太过苍白。
最终，他只是看着夜烬，低声道：“……多谢魔尊大人告知。”
夜烬看着他似乎放松了一些的神情，笑了笑，那笑容里依旧带着化不开的疲惫与涩然。他抬手，似乎想拍拍云溪的肩膀，但最终只是轻轻拂过袖摆。
“对了，转告你师尊，我后面有些要紧事，下月此时不一定能赶回来.......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师尊。”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幽邃的魔气，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云溪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魔尊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灯火阑珊却死寂沉沉的主殿，许久，才轻轻吁出一口气，转身慢慢走了回去。
月色清冷，将他的影子拉得孤单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