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不会打扰到远处的人，“穿刺点选在锁骨中线与第二肋间的交点，并不主要是因为你旁边这本书上标注的胸壁最薄处这个原因。更核心的临床考量，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开深层的胸廓内动脉和走行于深处的膈神经，降低操作并发症的风险。”
他稍作停顿，手指微移，指向示意图上代表引流管的那条线。
“关于引流管置入的深度，”他继续冷静地阐述，语气就像在给实习生讲解要点，“一般来说，进入胸腔内4到6厘米是比较安全有效的范围。过浅容易滑脱，导致手术失败；过深则可能损伤肺组织或纵隔内的重要结构。具体的长度需要根据患者的体型和实际情况微调，但这个范围是重要参考。”
他就站在她的身边，靠得很近，近得林夕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清冽气息和书卷墨香的独特味道。他条理清晰、声音冷静地将整个操作的关键点和背后的临床逻辑，用比私信里更加直观、更加易于理解的方式，重新讲解了一遍。
林夕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侧脸。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下颌利落的线条和金丝眼镜冰冷的边缘。听着那与【Grayatter】私信里如出一辙的、冷静精准、挑剔又专业的语气和内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那种令人安心的、绝对权威的气场，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砰砰作响，声音大得她几乎怀疑对方都能听见！
这一次，绝对、绝对不再是巧合！
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不着痕迹的“偶遇”！他一定是看到了她的求助私信，知道她遇到了困难，甚至可能猜到了她会来图书馆查资料，所以……所以他“刚好”也出现在了这里，“刚好”带来了她需要的、更深入的解答！
这个认知让林夕的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恍然、和一丝丝难以抑制的甜蜜暖流。他那么忙，时间以秒计算，却为了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困惑，特意抽时间来了图书馆，上演了这么一出“天降神兵”的戏码！
陆景深讲解完毕，收回了手，目光重新变得平淡而疏离，仿佛刚才那一大段详尽的指导只是他随手为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他公事公办地问了一句，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没有了！非常清楚了！谢谢陆医生！”林夕赶紧摇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
陆景深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拿着他的期刊，转身离开了阅览区，背影挺拔而从容，仿佛真的只是完成了一次偶然的、顺带的学术交流。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书架尽头，林夕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手心全是汗。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
回去之后，林夕按捺不住内心汹涌的激动和一种恶作剧般的兴奋心情，迫不及待地点开了与【Grayatter】的私信对话框。她手指飞舞，带着一点小小的挑衅和试探，发送了一条消息：
【栗子（作者）】：“今天真是太巧了！我在市图书馆的医学阅览区查资料，正好遇到一位超级好心又专业的医生大佬！他看到我在研究气胸引流，居然主动过来，手把手、特别耐心地给我讲解了穿刺点的选择原则和引流管置入深度的关键！感觉比只看文字和图片明白多了！真是遇到贵人了！[开心转圈][鞠躬]”
她发送出去，心脏砰砰直跳，眼睛紧紧盯着屏幕，期待着对方的反应。
几分钟后，【Grayatter】的回复如期而至。依旧是他那标志性的、言简意赅、甚至有点硬邦邦的风格：
“弄懂了就行。”
没有好奇的追问：“是哪位医生这么热心？”没有惊讶的表示：“这么巧？”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仿佛这个结果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林夕看着这短短四个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扑倒在床上，把滚烫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肩膀控制不住地笑得发抖。
陆景深啊陆景深！你还装！你还装！你这根本就是不打自招了！
这种完全不符合【Grayatter】以往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杠精风格的反应，这种近乎于“默认”和“盖棺定论”的平静，彻底暴露了他！
冰山那坚硬冰冷的马甲，在她一次次的试探和这次精心设计的“偶遇”之后，终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离彻底掉落，似乎只差最后那轻轻的一碰了。
而林夕，怀着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期待和些许紧张的心情，开始无比期待那一刻的到来。她甚至开始忍不住想象，当陆景深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被彻底揭下时，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会出现怎样有趣的表情？是尴尬？是无奈？还是……其他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