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沿途的风景(1 / 2)

引擎的低吼成为了他们新征程的背景音。告别了草原天路起点那家充满回忆的民宿,张陆桉和黄亦玫真正踏上了北上的双人旅途。黑色的吉普车,此刻不再仅仅是承载身体的工具,它变成了一个私密的、移动的家,里面装着分享的零食、循环的音乐、即兴的对话,以及两颗越来越同步的心。他们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将行程完全交给直觉与眼前的风光。

最初驶入广袤无垠的锡林郭勒草原时,那种纯粹的辽阔几乎带有某种神性。公路像一条失去尽头的灰色河流,在无边的绿毯上蜿蜒。天空是颠覆认知的,它并非头顶的一方幕布,而是一个完整的、弧形的穹顶,从四面八方将人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云朵低垂,形态万千,投下的阴影在草原上缓慢移动,如同巨神的足迹。

黄亦玫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任由猛烈的、带着青草和野花气息的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时而指着远处一片如同珍珠般散落的羊群,时而因一只隼鹰在蓝天下的静止悬停而屏息。她成了专属的dJ,音乐从《万马奔腾》般激昂的马头琴协奏曲,切换到旋律轻快的民谣,音符与窗外的风景奇异地同频共振。

有时,他们会因为一片开满金黄色哈拉海花或蓝紫色马蔺草的草甸而毫无预兆地停车。张陆桉架起相机,他的镜头不再只追逐风景的宏大,更痴迷于捕捉黄亦玫融入风景时的灵动——她弯腰轻嗅一朵小花的颈项曲线,她张开双臂拥抱风时扬起的衣角,她回眸时眼中倒映的整片天空。而她也拿起他的备用相机,用略带生疏却充满真诚的视角,记录他调试光圈时的专注眉头,他靠在引擎盖上研究地图时的侧影,他望向远方时眼中闪烁的、她从未在都市里见过的自由光芒。这些相互凝视的影像,构成了他们爱情的立体地图。

午间的休憩随心所欲。找一处有树荫的坡地,铺开色彩鲜艳的野餐垫,分享着出发前准备的牛肉干、奶贝和当地买的沙果。食物简单,就着旷野的风和毫无遮挡的阳光,却品尝出了盛宴的滋味。

当导航提示接近“元上都遗址”时,一种无形的、历史的肃穆感开始在空中凝聚。走过护城河上的仿古桥,巨大而残破的城墙遗址如同一条匍匐在地的苍老巨龙,沉默地横亘在天地之间。

请了一位当地的蒙古族导游,随着他沉稳而富含情感的讲解,时光仿佛瞬间倒流七百年。他们走在皇城内的御道上,脚下是凹凸不平的夯土和破碎的琉璃瓦当,身边是依稀可辨的宫殿台基和柱础。导游指向一片空旷的草地:“这里,曾是举行大朝会的宫殿,万国使臣在此匍匐……”他的话语,为这片废墟注入了逝去的魂灵,仿佛能听见历史的回声在风中呜咽。

黄亦玫独自走上位于遗址西北角的穆清阁台基。这是当年的制高点,曾供帝后嫔妃登高览胜。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土台。她站在上面,极目远眺,远方是连绵的草原与山脉,近处是纵横交错的遗址轮廓。风吹动她的长发和衣衫,也吹动着脚下这片曾经极度辉煌、如今归于沉寂的土地。一种巨大的、关于时间与存在的虚无感,轻轻攫住了她。帝国的雄心,帝王的功业,终究被时光磨洗成供后人凭吊的土丘。

“感觉……有点悲伤。”当张陆桉走到她身边时,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再伟大的存在,似乎也抵不过时间。”

张陆桉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同样感受着这份跨越数百年的苍茫。他伸出手,不是握住她的手,而是轻轻放在了身旁那历经风雨、斑驳不堪的城墙夯土上。粗糙、坚实、带着阳光的温度和历史的凉意。

“时间带走了繁华,”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像在与历史对话,“但也留下了证据。你看这城墙,虽然残破,但依然屹立。它告诉我们,这里曾经存在过多么强大的文明和意志。”他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黄亦玫,“而且,亦玫,帝国会消亡,城池会湮灭,但有些东西,时间拿不走。”

“比如?”黄亦玫望进他的眼睛。

“比如此时此刻,我们共同站在这里,感受同样的风,为同一段历史震撼和思考。这种‘共享的经历’和‘情感的联结’,就是穿越时间的东西。”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这比一座石头城池,要坚固得多。”

他话语中的力量,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历史废墟带来的那丝凉意。是的,元上都已成追忆,但他们的爱情,正鲜活地发生在当下。他们牵着手,缓缓行走在断壁残垣之间,步伐一致,仿佛不是在凭吊逝去的王朝,而是在这片见证过无数兴衰的土地上,郑重地许下关于未来的、无声的诺言。

离开元上都,继续向北,地貌悄然变化。草原的柔美曲线被一种更加硬朗、充满力量感的线条打破。当那几座顶部平坦如削、仿佛被天神巨斧劈过的火山锥——平顶山,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一种近乎异域的、壮阔的荒凉感震撼人心。

他们沿着登山步道向上攀登。脚下是松软的火山砾和坚硬多孔的玄武岩。登上山顶,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火山喷发后形成的独特台地,坚硬而粗犷;而极目远眺,四周却是无垠的、柔和的绿色草原,如同温暖的海洋,试图温柔地包裹住这大地曾经的伤疤。

“真像星球的伤口结痂了,”黄亦玫蹲下身,抚摸着那些冰冷、粗糙的岩石,又指了指远方蔓延的绿色,“然后,长出了最温暖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