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中直奔主题的天路穿越,被这意外而珍贵的重逢温柔地打断了。张陆桉和黄亦玫极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那个原定于次日清晨的出发时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定在了这家民宿、这片能够遥望天路起点的草甸周围。他们心照不宣地决定,将这里作为他们共同旅程的第一个“栖息地”,好好地、完整地度过几天不受日程驱策的、真正“慢”下来的时光。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进入了一种近乎隐居的、悠然自得的生活节奏。
清晨,他们不再被闹钟或行程表唤醒,而是在透过窗帘缝隙的、越来越亮的天光中自然醒来。草原的早晨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清香。他们会裹上外套,在民宿院子里的木桌前,就着初升的太阳,喝一碗热腾腾的、飘着厚厚奶皮的蒙古奶茶,配着炸得金黄酥脆的果子和略带酸味的奶豆腐。张陆桉会发现,同样的食物,因为对面坐着的人眼里带着刚睡醒的朦胧笑意,味道便变得截然不同,多了一种名为“家”的温暖。
之后,他们会沿着前一天傍晚未曾探索过的小路随意漫步。有时会走进附近一个小小的牧民定居点,看着炊烟袅袅升起,听着牛羊的叫声此起彼伏,感受着一种与都市截然不同的、质朴而坚韧的生活气息。黄亦玫会对着一匹被拴在木桩旁、眼神温顺的蒙古马看上许久,或者试图用零食引诱一只警惕性极高、毛茸茸的草原犬鼠。张陆桉则大多时候只是含笑跟在她身后,用相机捕捉她与这片土地互动时鲜活生动的瞬间——她蹲下身轻抚一朵蓝色小花的专注侧影,她因为发现一簇奇特蘑菇而惊喜回眸的瞬间,她迎着风张开双臂、衣袂飞扬的剪影。
午后,阳光变得热烈而直接,将草原照耀得一片明亮,绿意逼人。他们会选择待在房间里,或者移到民宿那间有着巨大玻璃窗、可以俯瞰草甸的公共书房。窗外是无垠的绿色,像一块巨大的、随着光线变化而变幻色泽的丝绒地毯,一直铺到天际线与蔚蓝的天空相接。张陆桉也许会打开笔记本电脑,整理前几天独自驱车时拍摄的照片,黄亦玫就挨着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一本关于蒙古族历史或草原生态的书籍安静阅读,偶尔抬起头,与他交换一个无需言语的眼神,或者指着书上一段有趣的记载与他分享。有时,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并肩靠在躺椅上,盖着同一条薄毯,在满室流淌的温暖阳光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中,沉入一个安宁的、短暂的午睡。那种身心全然放松、彼此陪伴却又互不打扰的静谧,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奢侈。
黄昏,则是他们一天中最为期待的仪式。他们必定会再次走上那个可以俯瞰天路的小坡,选择一个不同的位置,欣赏日落这场永不重复的盛大演出。霞光如同一位最高明的画家,每天调弄出不同的色彩盘——有时是壮烈的金红,仿佛天地都在燃烧;有时是温柔的粉紫,如同少女的梦境;有时是清冷的蓝灰,带着一丝神秘与忧郁。他们看着太阳一点点沉下去,将两人的影子再次拉长、交融,感受着昼夜交替时那份撼人心魄的宁静与宏大。他会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着,直到最后一缕光隐没,星辰开始闪烁。
夜晚,如果他们兴致好,会遇到民宿老板或其他游客在庭院里点燃篝火。大家围坐在一起,听着当地人用马头琴演奏悠扬苍凉的曲子,或许还会唱起音调高亢辽远的长调。跳动的火焰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驱散了夜寒。张陆桉会握着黄亦玫的手,在人群不那么注意的角落,轻轻跟着节奏摇晃。她偶尔侧过头看他,他眼底跃动的火光,比星空更让她心悸。
这几天里,他们聊了很多。聊对未来行程天马行空的设想,也聊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关于生活,关于梦想,关于对“家”和“远方”重新定义的理解。他们之间那种因短暂分离而滋生出的、火山喷发般浓烈的激情,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绵长的溪流,缓缓流淌过彼此的心田,滋润着每一寸土壤。
然而,栖息终究是为了更好地飞翔。短暂的停顿,是为了积蓄力量,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在停留的第四天傍晚,看着天边那轮格外圆满、红得像胭脂的落日,黄亦玫靠在张陆桉怀里,轻声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张陆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目光投向那条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如同一条银色丝带般缠绕在远山之上的天路。这几日的宁静与甜蜜,几乎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个温暖的避风港。但他知道,不能。旅程的意义在于前行,而最美的风景,永远在下一段路上。
“嗯,”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准备好了吗?真正的天路,明天就要开始了。”
“早就准备好了。”黄亦玫的声音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和你一起。”
决定一旦做出,一种新的期待感便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当晚,他们便开始为次日的出发做准备。这种准备,因为有了两个人的参与,而变得充满乐趣。
张陆桉打开吉普车的后备箱,开始重新整理行李和物资。之前独自一人时,一切以效率和实用为主,物品的摆放带着一种冷硬的秩序感。现在,黄亦玫也把自己的行李箱拖了过来。
“这个防晒霜和保湿喷雾要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草原上紫外线太强了。”
“我带了好多零食,这个牛肉干特别好吃,补充能量最好了,放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