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那位穿着香云纱的女士温和地开口:“很坦诚的回答。不过,黄小姐,艺术行业并非总是充满浪漫的想象。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商业艺术机构,你需要面对的是苛刻的藏家、严格的预算控制、紧凑的时间表,以及并不总是能理解艺术的市场。很多时候,个人的艺术品味需要向商业逻辑妥协,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磨人,甚至会让你感到失望。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理解。”黄亦玫认真地点点头,“在建筑院的经历,某种程度上让我提前体验了这种‘妥协’与‘坚持’之间的平衡。我发现,限制并不总是创意的敌人,有时候,它反而能逼迫我们找到更巧妙、更独特的解决方案。我希望能将在建筑院学到的这种‘在限制中创造’的能力,运用到艺术领域。”
戴眼镜的男士接着问道:“如果我们给你这个机会,你对自己在青莛的职业发展,有怎样的初步设想?”
黄亦玫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对策展和艺术营销这两个方向都非常感兴趣。策展像是用艺术品在空间中写诗,构建一个叙事,引导观众进入特定的情感和思想场域。而艺术营销,则是搭建桥梁,让艺术品找到懂得欣赏它的藏家,让艺术的价值被更广泛地认知。我希望能够从基础做起,深入理解艺术品从创作、展示到传播、收藏的完整链条。”
苏更生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人力资源总监看了看手表,向她投去询问的一瞥。
“好吧,”苏更生终于站起身,向黄亦玫伸出手,“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感谢你的时间和对青莛的兴趣,请回去等待我们的通知,通常需要三到五个工作日。”
黄亦玫也连忙站起来,与三位面试官逐一握手。在与苏更生握手时,她感到对方的手坚定而有力,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中读出更多东西。
走出青莛文化的大门,灼热的空气再次将她包裹。阳光明晃晃地刺眼,但黄亦玫的心情却像卸下了一块大石,有种混合着疲惫和释放的轻松。她站在树荫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夏日灼热的空气,又缓缓吐出。
无论结果如何,她已经毫无保留地展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张陆桉发来的消息:“面完了?感觉如何?老地方等你。”
“比想象中顺利,但也直面了尖锐的问题。马上到。”她回复道,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所谓的“老地方”,是美院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老板是位退休的艺术史教授,店里总是放着舒缓的爵士乐,氛围安静惬意。黄亦玫赶到时,张陆桉已经坐在他们常坐的靠窗位置,桌上放着一杯冰美式和一杯她最喜欢的冰拿铁,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快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张陆桉将冰拿铁推到她面前,关切地问。
黄亦玫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咖啡,然后将面试的经过,特别是苏更生那个关于考研的犀利问题以及自己的回答,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我说我不想待在舒适区,想看看自己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太冲动,不够成熟?”说完后,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张陆桉看着她,眼中带着欣赏的笑意:“不会。我觉得这个回答很好,真诚,而且有力量。敢于承认并跳出‘舒适区’,本身就是一种成熟和勇气的表现。苏更生是业内很有眼光的前辈,她应该能听出你话里的诚意和潜力。”
他的话像一阵凉爽的风,吹散了黄亦玫心中最后一丝忐忑。她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实,在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心里突然特别亮堂。”她望向窗外被阳光照得发白的街道,“在建筑院,我学会了技能,但在这里,在青莛,我感觉可能能找到让我那些技能真正发光发热的舞台。我想做的,是参与到艺术的生命历程里去,而不仅仅是完成一个设计任务。”
“那么,”张陆桉微笑,“无论青莛是否选择你,这次面试本身,已经让你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等待通知的日子,在盛夏的黏腻和焦灼中缓缓流逝。
黄亦玫努力让自己保持忙碌。她继续完善作品集,在网上学习艺术管理和策展相关的课程,偶尔接一些朋友介绍的零散设计项目,赚点零花钱。但每一次手机铃声响起,她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