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镇上一个又一个被请来的大夫,冒着风雪踏入谢家这破败的院子。
诊脉、查看伤口、摇头、叹息……动作如出一辙。
“老夫人……谢校尉伤势过重,失血过多,伤口腐毒已入脏腑……高烧不退,邪热内陷……这……怕是……回天乏术了……”
“恕老朽无能为力……”
“准备……后事吧……”
每一个大夫的诊断,都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剜在张春花的心上。
她的哭嚎从凄厉到嘶哑,最后只剩下绝望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抱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浑浊的老泪混着鼻涕流了满脸:“我的儿啊……我的指望啊……你走了娘可怎么办啊……谢家完了啊……”
她哭嚎的,是儿子,更是自己后半生荣华富贵的彻底崩塌!
谢澜之是她唯一的指望,是她能在村里横着走、能在三个儿媳面前作威作福、能捏着大把银钱享受的根基!
现在这根基塌了,她的天,真的塌了!
与张春花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房和二房微妙的心思。
堂屋角落里,王秀芹和李杏花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
“啧,伤成那样,神仙也难救了。”王秀芹撇着嘴,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悲伤,反而带着点隐秘的兴奋,“这下好了,三弟没了,娘攒的那些银子……总不能带进棺材里去吧?”
李杏花眼中精光闪烁,假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唉,三弟也是命苦……不过大嫂说得对,娘年纪大了,总得有人养老送终。这以后,家里的事,还有娘手里的钱……总得有人操持。”她的目光瞟向张春花那个从不离身、此刻因为慌乱掉在地上的旧荷包(里面装着军汉刚给的俸禄和抚恤)。
谢大海蹲在门槛边,搓着手,嘿嘿低笑:“老三没了,娘就剩我们哥俩了。那些钱……嘿嘿,总不能都给外人(指谢文允兄弟)花吧?咱可是亲儿子!”
谢大河则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但显然也没多少哀伤,反而在盘算着老三没了,自己是不是能多分点好处。
整个谢家,除了张春花那绝望的哭嚎,竟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带着贪婪算计的平静。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裹着单薄旧衣的身影,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院子。
是谢文允!
他一路顶着风雪追来,小脸冻得青紫,头发眉毛上都结着冰霜,棉鞋早已湿透,裤脚沾满了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