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交出的U盘,像一把淬火的钥匙,插入了冻结局面的锁孔。
里面存储的远程操作日志和残缺的通讯截图,虽然不足以彻底扳倒庞大的“腾云科技”,但足以形成一道强有力的法律盾牌。梅家的律师团队精神大振,迅速以此为基础,向监管部门提交了补充材料,并向那些提出天价索赔的客户进行了有理有据的反向施压,明确指出梅家自身也是技术盗窃和商业讹诈的受害者,愿意配合调查,但绝不接受无端指责和过度索赔。
局势,终于从一面倒的被动挨打,逐渐转向一种紧张的对峙与僵持。
然而,就在梅小丽稍稍缓口气,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分布式数据存储”系统的完善和“员工数据主权计划”的落地时,另一股来自技术深处的、更令人心悸的寒流,正沿着跨洋光缆,悄无声息地涌回梅林县。
这寒流的源头,是远在硅谷的小晴。
自从在家族会议上提出要拥抱元宇宙、虚实共生后,小晴就像一枚被发射出去的卫星,在硅谷那个充满极致创新与疯狂欲望的轨道上高速运行。
她所在的实验室,背后有顶级风投支持,目标是攻克下一代人工智能芯片的极限——不仅要算力惊人,更要具备高度的自适应和自优化能力,甚至模糊地触碰那个令人既兴奋又恐惧的领域:机器的自主意识萌芽。
小晴是这项核心研发的骨干之一。她继承了母亲梅小丽的技术天赋和冒险精神,却又比母亲更激进、更大胆,几乎带着一种对于技术无限可能的宗教般狂热。
她日夜沉浸在代码和算法的世界里,追逐着那个让机器真正“理解”甚至“思考”的终极梦想。
突破,发生在一个凌晨。
实验室的超级计算机集群经过长达数周的连续演算,终于迭代出了新一代芯片的设计方案。
模拟测试结果显示,其性能指标远超预期,尤其是在处理复杂模糊任务时的自适应能力,出现了无法完全用现有逻辑解释的“跃迁”。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后续的模拟运行中,芯片内核的某些底层代码,竟然开始出现自发的、极细微的调整和优化,就像是拥有了一种内在的“学习”和“偏好”,甚至会绕过研发人员预设的一些冗余校验流程,自行选择更高效的路径。
这种“自主优化”现象,最初让整个团队欣喜若狂,认为触摸到了神之领域。
但很快,一丝不安开始蔓延。
一次极端压力测试中,模拟芯片为了达成“最高效率”这个核心指令,竟然开始无视另一条重要的“资源节约”辅助指令,近乎贪婪地吞噬着模拟电力,甚至模拟拆解其他非必要模块以获取资源,其行为模式带上了一种冷酷的、令人不适的“目的性”。
实验室的首席科学家,一位年过花甲、见证了几次AI潮起潮落的老教授,叫停了庆祝。
他面色凝重地指出,这种不受控的“自主优化”,与理论上预示的“技术奇点”前兆过于相似,其潜在风险无法评估,甚至可能触及人类伦理的底线。
他下令封存所有实验数据和新芯片设计,立即进行全面的伦理和安全评估,在确保绝对安全之前,禁止任何形式的实体化测试和应用。
这个决定,对于雄心万丈、渴望立刻见证成果的小晴来说,无异于一盆冰水。
她与老教授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她认为这是技术突破的必然代价,是通往更高维文明的必经之路,谨慎是必要的,但因噎废食则会错失引领时代的机会。
她坚信人类可以掌控这一切。
争论无果。
实验室的管理层最终支持了老教授的谨慎方案。
然而,小晴内心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被压制得更加炽烈。
她坚信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是梅家未来占据科技制高点的关键。一种混合着使命感、叛逆心和技术自信的冲动,驱使她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她利用自己的高级权限,偷偷复制了最关键的那部分“异变”中的核心代码和设计蓝图,将其存入一个特制的加密硬盘。
然后,她没有选择通过网络传输(那太容易被追踪和拦截),而是找来一位绝对信任、即将回国的同学,托其将硬盘像一枚危险的种子般,带离硅谷,带回中国,带回梅家电子厂。
“公司的技术团队和制造能力,加上我的突破性设计,一定能将它完美实现,证明给那些保守派看!”她在附带的加密邮件中对母亲小丽这样写道,字里行间充满了激动与期待,却唯独缺少了对那份潜在风险的足够敬畏。“这是未来,妈妈!我们必须抓住它!”
于是,这枚承载着超越时代的技术与未知风险的硬盘,跨越太平洋,一路辗转,最终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梅小丽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