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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启航的晨光(5)各有各的土壤(2 / 2)

那熟悉的花体钢笔字她认得——是母亲的笔迹,当年母亲总在灯下写乐谱,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曾是她童年最安稳的催眠曲。纸页边缘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把五线谱上的音符泡得有些模糊,倒像是谁的眼泪曾落在这儿。

“妈写的?”小丽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晚风突然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上那道浅疤——是当年在交易所被人群推搡时撞的。小红也凑近了些,三个人的影子在稿纸上叠成一团,像株紧紧依偎的植物。

暮色里,那些中文小字渐渐清晰起来。母亲的笔迹在音符间隙游走,笔锋时而颤抖时而坚定,像条在暗夜里摸索的河:

“她们是落在不同土壤的种子,贫瘠、酷烈、或沾满尘埃。”

小艳的指腹抚过“贫瘠”二字,突然想起监狱墙根下那点可怜的土,想起饭勺刻在砖上的音符如何被雨水泡软。

那年母亲第一次来探监,隔着铁窗塞给她半块干硬的饼,自己却在外面站到天黑,后来才知道,母亲是没凑够回程的车票钱。

“无需苛求同样的花开,不必哀叹各自的姿态。”

小红的目光停在“姿态”二字上,眼角突然有些发潮。

想起父亲自焚未遂后躺在病床上,浑身裹着绷带像个木乃伊,全力救治,还是走了。

她想起顶班前她在纺织厂加班到凌晨,回医院的路上踩着满地月光,突然觉得自己像株被踩进泥里的野草,却偏要挣着往上长。

“且看那废墟草莽,深扎断壁残垣,且看那飞絮纤弱,敢破高墙阴霾。”

小丽突然抓住小红的手,指尖冰凉。她想起在深圳街头流浪的日子,垃圾桶里捡的半瓶矿泉水,证券大厅外被踩扁的宣传单,还有那颗在手心捂得发烫的种子。

原来那些被资本碾碎的日子,早就在她心里埋下了根。

“且看那深埋硬土下的胚芽,终将顶开这黄金的覆盖……”

风突然大了,稿纸被吹得哗哗响。

小艳伸手去按,却没按住,纸页像只白鸟突然挣脱了指尖,借着风势盘旋起来。三人同时抬头,看着那张纸在暮色里打着旋儿,飞过露台的栏杆,飞过楼群的剪影,朝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夜空飞去。

纸上的字迹在风里轻轻颤动,像母亲的目光,温柔地裹住她们。

“根须,在时代深处,终将相连成一片沉默的、支撑大地的——海。”

最后几个字随着纸页的飞远渐渐模糊,倒像是化作了风里的絮语,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小红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和小艳、小丽紧紧握在了一起,掌心的温度混着泥土的气息,竟生出种奇异的暖意。

远处的城市已彻底浸在夜色里,万家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车流的金河仍在不息地流淌。露台上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卷过三只并排的花盆:小红的“铁娘子”野草在风里挺得更直了,根须在混凝土缝隙里悄悄舒展;小艳的“自由根”蒲公英抖落更多白茸毛,像无数小小的翅膀正要起飞;小丽的“资本苗”虽仍深埋土中,板结的黄土下却似有微弱的鼓点,正顺着根须的方向轻轻震颤。

她们站在栏杆边,影子被远处的灯光拉得很长,像三株沉默的植物。

小红突然想起母亲总说,土地是最公平的,撒下什么种子,就会长出什么模样,可根须在地下,早悄悄缠成了一团。她低头看着花盆里的土,突然觉得那些灰黑、深褐、土黄的颜色,在暮色里正慢慢交融,化作片看不见的海。

风又起时,爬山虎的卷须在栏杆上轻轻摇晃,远处的城市仍在轰鸣,像永不停息的潮汐。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风把头发吹乱,任脚下的喧嚣漫过脚踝。她们知道,此刻在看不见的深处,那些深埋的根须正穿过坚硬的土壤,越过冰冷的水泥,绕过锈蚀的钢筋,一点点向着彼此蔓延,终将在时代的地心,汇成一片沉默而温暖的海。

希望她们各自的生活会好起来,母亲会安享晚年。

露台上的灯火亮了,昏黄的光落在三只花盆上,也落在她们相依的肩上。

远处的天际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黎明正在城市的褶皱里悄悄酝酿,而那些沉默的根须,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光亮处,更坚定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