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的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像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她往前跨了一大步,宝蓝色套裙的开叉处撕开一道小口,露出膝盖上那块常年磕碰留下的青疤。
手里的滚筒举得更高了,金属表面的凹痕在光里投下细碎的阴影,“梅记补习班1987”那几个字虽然模糊,却像刻在骨子里的咒语。
“咣——!!!”
滚筒撞上钟壁的瞬间,巨响震得平台都在抖!不是清越的钟声,而是金属与金属最粗暴的碰撞,闷得像闷雷滚过胸腔,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远处的车流声都被这声音吞没了。
黄铜钟剧烈地摇晃着,钟体上的花纹仿佛都在颤抖,发出痛苦的呻吟。
反作用力把小红掀得一个趔趄,她的额头狠狠撞在钟体上,瞬间肿起一块青紫。
右手虎口裂开了,鲜血顺着滚筒往下淌,在乌黑的金属上画出蜿蜒的红痕,滴落在红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红,像极了那年仓库失火时,滴在地上的血。
全场死了一样静。
闪光灯停了,议论声没了,连风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被施了定身咒。
礼仪小姐手里的托盘“啪”地掉在地上,丝绸钟槌滚到小红脚边,和染血的滚筒形成讽刺的对照。
小红抹了把额头,血混着汗流下来,在脸颊上画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像条鲜活的蚯蚓。
她捡起地上的滚筒,狠狠拄在红地毯上,发出“咚”的闷响,血珠溅在地毯毛茬上,像开出了细小的红梅花。
她挺直脊背,套裙的裂口更宽了,却露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目光像淬火的刀子,从秃顶评委惊恐的脸上扫过,从那些西装革履的惊愕里穿过,最后落在王芳亮得惊人的眼睛上。
“听见了吗?”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带着血的温热和金属的冷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听响就行!”
风突然大了,卷起平台上的红纸屑,绕着黄铜钟打旋。那道断裂的红绸还在晃,却像是给这声巨响系了个鲜红的结。
王芳突然用钛合金关节敲击轮椅扶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像在打拍子。
小丽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在轮椅边,对着大姐小红用力点头,眼里的光比闪光灯还亮。
小红举起染血的滚筒,又一次砸向黄铜钟。
“咣——!”
第二声巨响里,她仿佛听见了1987年油印机转动的声音,听见了纺织厂机床的轰鸣,听见了仓库大火里父亲模糊的哭喊。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在梅记百货的顶层炸开,像无数个被压抑的灵魂在呐喊。
台下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掌声越来越响,混着王芳轮椅的“咔哒”声,像支不成调却格外滚烫的歌。
小红站在红地毯中央,额头的青紫在阳光下泛着光,流血的手紧紧攥着油印机滚筒,像握着整个沉甸甸的过往。
远处的城市在喧嚣,玻璃幕墙上的红纸屑还在闪烁,而这声穿透云霄的巨响,正带着她们穿过岁月的尘埃,朝着崭新的黎明,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