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上,弗雷曼战士如同沙漠本身孕育的岩石,沉默而危险。他们披着厚重的斗篷,面罩遮掩了面容,只露出一双双在夜色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手中的啸刃刀和镭射枪,毫不掩饰地指向下方疲惫不堪的母子。
保罗的心脏骤然收紧,身体因紧张而僵硬。他能感觉到母亲杰西卡瞬间绷直的背脊,以及她悄然凝聚的精神力量,准备随时发动音言做最后一搏。
然而,领头的那名弗雷曼人,身材比其他人都要高大魁梧,他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身后同伴细微的骚动。他的目光,越过杰西卡,牢牢锁定了保罗。那目光中充满了审视、怀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在对照某种传说的探究。
“外来者,”领头者的声音透过面罩,沙哑而低沉,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说出你们的来意。以及,你们为何会知道‘李桑·阿尔-盖布’的名字?”最后那个词,他发音极为准确,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
杰西卡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试图用姐妹会训练出的仪态和语言技巧占据主动:“我们是厄崔迪家族的幸存者。我是杰西卡夫人,这是我的儿子,保罗。我们……”
“我在问他。”领头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杰西卡,目光依旧钉在保罗身上。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保罗肩头。他知道,此刻的回答,将决定他们是获得庇护,还是被就地格杀,或者更糟——被当作可疑分子带走,经受更残酷的拷问。
按照母亲教导的,按照姐妹会预言设定的剧本,他此刻应该展现出“预言之子”的威严,用某种“神迹”或充满暗示的话语,镇住这些“蒙昧”的沙漠之民。
但……他脑海中闪过了苏瑾的话——“路标,而非牢笼”。闪过了梦中那些血流成河的景象。他不想成为那个带来圣战的“神”。
他抬起头,没有试图模仿神只的威严,只是坦然地迎上那双审视的眼睛,声音因干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诚恳:“我们为求生而来。厄崔迪被哈克南和皇帝背叛,家族覆灭,我们是仅存的逃亡者。我们听说过弗雷曼人的勇武和对自由的坚守,希望能在这片沙漠中找到一线生机。”
他略去了“李桑·阿尔-盖布”的传说,只陈述事实,表达请求。
领头者沉默着,面罩下的表情无法窥见。他身后的战士们则发出细微的、带着怀疑的嗤声。显然,一个落魄贵族的求援,并不足以打动他们。
就在这时,保罗的目光落在了领头者腰间挂着的一个小仪器上——一个简陋的水分探测仪。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学习过的、关于厄拉科斯生态的零散知识,以及……某种更深层的、源自血脉和香料激发的、对这颗星球生命律动的模糊感知。
“至于水,”保罗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你们依赖着从大气中回收和挖掘深层根系植物获取水分,效率低下且危险。但你们脚下,这条沙虫经常活动的路径之下……更深处,存在着一个被岩层封锁的、古老的地下含水层。虽然储量不算巨大,但足以支撑一个小型定居点数月的用水。”
他这段话说完,连杰西卡都震惊地看向他。这绝非姐妹会教导的知识!
领头者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他死死盯着保罗,仿佛要将他看穿。保罗所说的含水层位置,是塞哈亚(弗雷曼人对有经验的勘探者的称呼)们凭借几代人的经验才隐约推测出的秘密,绝不可能被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知晓!
“你怎么会知道?”领头者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警惕,手按上了刀柄。
保罗没有退缩,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感觉:“我看得到……或者说,我能‘感觉’到。沙虫的活动,植物的分布,岩石的纹理……它们都在‘诉说’着地下的故事。”这并非完全的谎言,香料的确强化了他对环境的感知,而苏瑾在他梦境中留下的、关于“可能性”和“观察”的意念,让他开始尝试用新的角度去“解读”这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