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接过药方,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只是……有些事,有些人,如鲠在喉,实在难以……放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内心感受。
苏瑾看着他,目光澄澈:“林教头,医者治病,旨在扶正祛邪,令生机复苏。身体如此,心境亦然。那根‘鲠’在那里,拔不出,咽不下,痛苦自知。但若因此便任由其腐蚀整个身心,断绝了未来的所有可能,岂非……因噎废食?世间道路万千,未必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亦未必所有的结局,都已注定。”
她的话意味深长,仿佛在说他的伤,又仿佛在说他的命。
林冲身躯微微一震,霍然抬头,看向苏瑾。眼前的女大夫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番触及灵魂的话语只是寻常医嘱。但他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与……一丝微弱的、不同于梁山兄弟那种快意恩仇的、另一种看待世事的角度。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药方,那粗糙的纸张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良久,他再次抱拳,这一次,动作郑重了许多:“林冲……受教了。多谢先生。”
他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但那份沉滞之感,似乎减轻了些许。脚步踏在青石板上,虽仍能看出左腿稍有不便,却不再显得那么痛苦挣扎。
苏瑾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外的身影,轻轻舒了口气。她知道,种子已经播下。要化解林冲心中冰冻三尺的恨意与绝望,非一日之功,但至少,她撬开了一丝缝隙,让他开始思考“放下”与“未来”的可能。
她转身准备收拾金针,却瞥见院墙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倚了一个人。正是浪子燕青。他手里把玩着一枚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草叶,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目光却清亮如星,正落在她身上。
“苏神医不仅医术通神,这‘话疗’之术,更是高明。”燕青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慵懒调子,却又一针见血,“三言两语,便似将那压在林教头心头多年的巨石,挪动了几分。这等本事,可比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强多了。”
苏瑾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一边擦拭金针,一边淡然道:“燕头领说笑了。医者本职,身心俱治。林教头郁结于心,于伤势不利,开解两句,亦是分内之事。”
燕青笑了笑,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道:“小弟近日也觉得气息有些不顺,许是前日吃酒多了,不知可否劳烦神医,也替小弟瞧瞧?”他走上前来,伸出手腕,眼神却依旧带着那股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探究。
苏瑾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却暗藏力道的手,知道这绝不仅仅是来看病那么简单。这位心思玲珑的浪子,似乎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神医,抱有持续不减的好奇与审视。她微微一笑,伸出三指,搭上了他的腕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