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弦上,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势与沙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覆着薄茧的大手掀开,一个身影便占据了帐门处所有的光线。
来人身材不算极高,但肩背宽阔,姿态挺拔。面容微黑,颔下留着短髯,一双细长的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如同鹰隼,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未着甲胄,只是一袭简单的玄色深衣,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正是曹操,曹孟德。
苏瑾立刻起身,垂首敛衽,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民女苏瑾,拜见曹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对未知人才的好奇与掌控欲。
曹操并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在帐内扫过,掠过那些药材和竹简,最后定格在案几上那两只尚未收走的陶杯上——那是她与郭嘉方才所用。他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唔,”他这才淡淡应了一声,自行走到主位坐下,姿态随意,却自然成为帐内的中心,“抬起头来。”
苏瑾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曹操。近距离看,这位乱世枭雄眼角已有了细密的纹路,但那份精气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逼人。
“奉孝方才在此?”曹操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压力。
“是。郭祭酒夜来咳疾不适,路过帐前,民女奉上清水,与祭酒闲聊了几句。”苏瑾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郭嘉来过,又将谈话性质定为“闲聊”。
曹操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片刻后,忽然转开了话题:“曲辕犁,是你所献?”
“民女只是侥幸记得家中古籍所载图样,不敢居功。”
“古籍?”曹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何种古籍,竟载有如此利国利民之物,又能教人精通医道,还能……与奉孝谈论天下大势?”他最后几个字咬得微重,显然,他与郭嘉的谈话内容,并非全然无人知晓。
苏瑾心中微凛,知道这才是正题。她维持着镇定,答道:“回曹公,家父生前好游历,收集了不少残篇断简,涉猎颇杂。民女愚钝,只强记了些许,于医道、工巧、乃至一些粗浅见识,皆是拾前人牙慧,实不敢称精通。方才与郭祭酒所言,亦是感慨民生多艰,妄发议论,让曹公见笑了。”
她将一切都推给“已故父亲”和“残破古籍”,将自己定位为一个被动的知识传承者,而非创造者,这是最安全,也最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说法。
曹操沉默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帐内一时间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不再纠缠于她的来历,而是直接切入核心:“如今我军与袁本初对峙于官渡,形势胶着。依你之见,胜负之机何在?”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且危险的问题。答得好,或许能进一步获得重视;答得不好,或者触及忌讳,后果难料。
苏瑾心念电转。她不能直接说出“火烧乌巢”这个答案,那太惊世骇俗,也无法解释。她必须用符合当下认知的方式,进行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