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苑的朱门在晨雾里吱呀打开时,苏蘅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藤纹锦囊。
萧砚昨日临别时塞进来的平安符还带着体温,混着艾草香钻进鼻腔——那是他特意找玄都观的老道长求的,说是能避邪祟。
“苏姑娘请。”引路的小太监垂着手,青灰色的袍角扫过满地银杏叶。
苏蘅抬眼,御苑的汉白玉照壁上还凝着霜,“万春园”三个鎏金大字在雾中泛着冷光。
她知道,这三个字下藏着多少秘密——赤焰夫人的眼线,归墟之钥的线索,还有那株据说能“开花结果”的灵根蛊。
绕过照壁,苏蘅的脚步顿了顿。她装作欣赏廊下的素心兰,指尖悄悄掠过叶片。灵能如细流漫开,顺着叶脉钻入泥土,又沿着墙根的爬墙虎向四面八方蔓延——这是她新练的“藤网”,能通过植物根系编织成一张感知网,方圆半里内的异样都能传到她心底。
“苏姑娘可是嫌素心兰开得不够好?”小太监赔着笑,“御苑的花匠都说,您能让冬季牡丹绽放,定是神仙手段......”
“哪里。”苏蘅回以温和的笑,目光却随着藤网的震颤微微收紧。东南角,后苑那片玉兰林里,有什么东西在啃噬植物的生机。
她借故要寻牡丹的花房,拐过九曲回廊时,鞋跟碾过几片焦黑的玉兰花瓣——颜色发乌,边缘蜷曲如被火烤过,和寻常落花的润泽截然不同。
后苑的紫玉兰树比她想象中更触目惊心。主干上裂开三道指宽的缝隙,渗出暗褐色的黏液,凑近了能闻到腐肉般的腥气;原本该舒展的叶片缩成蜷曲的团,像被人攥紧了揉过又扔在泥里;最顶端的花苞倒是鼓胀,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要撑破表皮。
“好狠的手。”苏蘅低声自语。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树根,忽然顿住——泥土里缠着几缕黑丝,细若游丝,却带着刺人的腥气。这不是普通病害,倒像是......
“得罪了。”她咬了咬舌尖,鲜血混着灵能渡入指尖,按上最近的一片紫瓣。刺痛如电流窜遍全身。
苏蘅的意识被拽入混沌,再睁眼时,是个有月亮的夜晚。
穿红纱裙的女人背对着她,腰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她手里握着个青铜小瓶,正将瓶中黑液缓缓倒入树根:“灵根蛊已种下,待万芳主的灵血引动......”
“开花结果。”女人的声音像浸在蜜里的刀,“归墟之钥,终究是我的。”
苏蘅想看清她的脸,可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等再亮起来时,红裙女人已不见了踪影,只剩树根处的黑液滋滋冒着泡,腐蚀出碗口大的坑。
“咳!”苏蘅猛地抽回手,踉跄着撞在树干上。掌心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灵能反噬的痕迹。
她摸向颈间的玉坠,里面藏着归墟之钥的线索——赤焰夫人果然盯上了这个。
“灵根蛊......”她压着发颤的尾音,想起古籍里的记载:用邪术将蛊虫种入灵植根系,待宿主注入灵血,蛊虫便会顺着植物爆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活人都能被绞成肉泥。而御苑里养着的,可都是皇室的心头肉。
“苏姑娘?”突如其来的唤声惊得她抬眼。
穿青布短打的老太监正佝偻着背,攥着竹扫帚站在五步外。他的脸隐在树影里,只看得见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左手背有块暗红的疤,形状像朵蜷缩的花。
“老奴陈全,管着后苑的清扫。”他弯着腰,扫帚尖轻轻点地,“看姑娘盯着玉兰树发怔,可需要老奴唤花匠来?”
苏蘅盯着他左手的疤——那形状,和紫玉兰根系里的黑丝竟有几分相似。她刚要开口,远处传来小太监的尖嗓:“苏姑娘!掌苑公公说牡丹的花房备好了!”
“来了。”苏蘅应了一声,再回头时,陈全已佝偻着背往角落去了,扫帚扫过的地面,几片焦黑的玉兰花瓣被卷进风里,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她蹲下身,捡起那片花瓣。背面用极细的血线绣着个“慎”字——和前晚萧砚在青竹村捡到的符咒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苏蘅的指尖还凝着玉兰花瓣上的凉意,后颈忽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垂眸盯着脚边焦黑的花瓣,耳尖微动——有拖沓的脚步声碾过碎石子,像老树根在地上刮擦。
“姑娘莫要多管闲事。”沙哑的嗓音擦着她耳际飘过,苏蘅猛地抬头。
陈全不知何时已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腰弯得更低了,像株被暴雨压折的老竹。
他浑浊的眼珠里浮着层雾气,可当那抹清明破雾而出时,苏蘅竟从里面瞧出几分她在萧砚书房见过的——二十年前灵植师屠灭案幸存老卒的眼神。
“有些东西,知道得太多,会丢了命。”陈全的枯瘦手指攥着扫帚柄,指节泛白如曝干的藕节。
他扫过紫玉兰的目光闪了闪,像是被什么烫到,又迅速垂下去盯着自己左手背上的疤,“老奴在御苑当差四十年,见过太多...捧着好奇心往火坑里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