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棚里的红绸还在灯架上缠成乱麻,周烈的佩刀已入鞘。他反手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对着手下护卫扬声:“一队封村口,二队守溪桥,三队跟我去西墙——所有带刀的都把火把举高!”话音未落,几个护卫已提着灯笼冲了出去,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撞碎了夜的寂静。
苏蘅站在原地,指腹轻轻碾过掌心的藤蔓。
刚才黑影掠过的刹那,有几缕阴毒的气息黏在了藤条上,像腐烂的野莓浆,带着股腥甜的腐叶味。
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绿烟方才跪过的青砖,藤蔓顺着砖缝钻入地下,立刻有细碎的“沙沙”声钻进耳中——是溪边的芦苇在抖叶子,说有股黑风卷着人往西去了,路过老柳树时撞断了三根枝桠。
“周统领。”她直起腰,目光扫过西墙缺口处翻卷的草皮,“他们往西,沿着溪谷走的。”周烈猛地转头,眼底的血丝绷成细线:“确定?”
“芦苇说的。”苏蘅摸出袖中半片护心兰,残瓣上还凝着她之前渡的灵气,“它们记得每片被风卷起的碎叶。”
周烈喉结动了动,没再追问。他冲三队护卫挥挥手:“留两个守着喜棚,其余跟我来!”转身时,他的玄色披风扫过苏婉的裙角,那姑娘正攥着翠儿的手发抖,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
“姐姐——”苏婉刚开口,苏蘅已跟着护卫们迈出了喜棚。
夜风卷着她的发尾,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村西的密林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巨兽,枝桠交错的阴影里藏着数不清的鸟雀。
苏蘅的藤蔓刚触到林边的野蔷薇,整株花突然剧烈震颤,花瓣簌簌落在她脚边,像在传递某种警告。
她脚步一顿,掌心的藤蔓“噌”地窜出半尺,在面前织成张绿色的网。
“停。”她低声喝止。
周烈的刀立刻横在胸前,三队护卫的火把同时抬高,将林边照得亮如白昼。可除了被风吹动的树叶,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周烈压低声音。
苏蘅闭了闭眼。藤蔓顺着她的指尖钻入地下,触到了更深处的东西——树根在尖叫,泥土里埋着细碎的骨粉,还有若隐若现的咒文,像毒蛇吐信般啃噬着草木的灵识。
“幻影阵。”她睁开眼时,瞳孔里泛着淡绿的光,“魔宗的幻影阵,普通人进去会看见幻象,走不出三步就会迷路。”
周烈的太阳穴跳了跳。他在北疆见过太多魔宗的阴毒手段,当年屠灭灵植师的血案里,就有这种用活人生祭的阵法。“那怎么办?”
苏蘅没说话。她从怀中摸出枚指甲盖大小的灵火种子,那是前日在御苑里用千年火桑木培育的,此刻在她掌心泛着暖红的光。
“退开。”她轻声道,指尖一松,灵火“啪”地坠入土中。
刹那间,藤蔓如活物般窜向密林。
灵火顺着藤脉蔓延,所过之处,原本漆黑的树林突然泛起一层淡蓝的光——那是阵法的轮廓,像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整片林子罩在其中。
与此同时,几株百年老槐的树皮“咔嚓”裂开,露出里面用人血画的咒符,在灵火映照下滋滋冒烟。
“好个阴毒的阵。”周烈咬着牙,刀背重重磕在树干上,震得咒符簌簌往下掉,“难怪刚才追得急,原来早设好了套。”
苏蘅没接话。她的藤蔓还在往林子里钻,突然触到了团冰冷的东西——是绿烟的发簪,插在一棵矮松的枝桠上,还沾着半滴未干的血。
更远处,有株野菊在发抖,说刚才有个女人被按在石头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说什么“小丫头片子还挺能折腾”。
“他们在林子里。”她握紧藤蔓,灵火突然暴涨三寸,将阵法边缘的结界烧出个缺口,“跟我来,顺着灵火照的路走。”
周烈冲护卫们使了个眼色,自己当先踏进缺口。
苏蘅刚要跟上,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是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压得极低:“姐姐,小心……”
她回头笑了笑,发间的藤蔓却突然收紧。那抹腐叶味又出现了,比之前更浓,像团黑雾裹着根细针,扎进她的灵识里。
“苏蘅——”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带着几分扭曲的尖锐,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苏蘅的脚步顿住,藤蔓瞬间绷直如弦。那是绿烟的声音,可又不全是,尾音里裹着某种不属于活人的嘶鸣,像风吹过空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