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桩的药柜在烛火下投出冗长的影子,苏蘅被萧影轻轻放在木榻上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灵火在她经脉里窜动的灼烧感比之前更烈,她攥紧了榻边的粗布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孙氏的记忆片段像被暴雨冲开的河沙,正顺着灵火翻涌的热度,争先恐后往她脑子里钻。
萧影将烛台移近了些,刀鞘磕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响。
他半蹲在榻前,目光扫过她泛青的唇色,喉结动了动:“苏姑娘,若撑不住便歇片刻。”
“不。”苏蘅摇了摇头,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再拖下去……那些被封在符纸里的魂魄,等不到天亮。”
她抬起手,指尖按在眉心,孙氏临终前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那个被剥去灵植师服饰的老妇跪在青石板上,血从她眼角、耳后渗出,嘴里反复念着“昭王府的傀儡术”“活人做芯”。
苏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燃着冷光:“三日前我替孙老夫人诊脉,她体内缠着缕草木魂。我用灵火逼出来时,那魂魄拼尽最后力气,把昭王府这些年的恶行全灌进了我脑子里。”
萧影的手按上腰间刀柄,指节绷得发白:“具体说。”
“他们抓灵植师,用活人魂魄炼傀儡。”苏蘅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虚弱,而是愤怒,“孙氏是前御苑首座,三年前称病告老,实则是被昭王软禁。她偷藏了半本《傀儡术要》,被发现后……”她顿了顿,喉咙发紧,“他们用百部草的倒刺扎进她七窍,逼她说出藏书地点。她不肯,就把她的魂魄封进了院后那株老梅树里——直到我用灵火唤醒梅树,她才借着梅香把记忆传给我。”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火星溅在萧影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
镇北王府暗卫首领的眉峰压得极低,刀鞘在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这些年北疆边军的粮草车总在途中出怪事,不是车轴断裂就是草料发霉——原以为是人为破坏,现在看……”他突然停住,从怀中摸出卷泛黄的地图,“昭王府在城南有处废弃别院,平日连扫院的婆子都没有。但我暗桩探到,近半月每到子时,便有穿玄衣的人从狗洞钻进去。”
苏蘅撑着榻边坐起来,灵火的灼烧感被紧迫感压下了几分:“现在去。”
雨不知何时停了,城南别院的断墙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野兽。
苏蘅贴着墙根蹲下,指尖轻触墙下的野薄荷——那些原本该清清凉凉的草叶此刻像被滚水烫过,蔫头耷脑地蜷缩着,叶脉里泛着浑浊的灰。
她皱起眉,灵识顺着草茎蔓延开去,方圆十丈内的草木气息像团乱麻,夹杂着几缕刺目的腥甜——是血。
“里面的草木被符咒控着。”她低声对萧影道,指尖掐了朵薄荷碾碎,绿色汁液里浮起缕黑烟,“不止傀儡……还有活人。”
萧影的刀已经出鞘三寸,刀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跟紧我。”翻墙时苏蘅的裙角勾住了墙缝里的酸枣枝,她正要扯,那刺却突然软了——是她下意识用了控花术。
萧影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泛光的指尖停留半秒,没说话,只加快了脚步。后院的老槐树下有块松动的青石板,掀开时底下涌出腐臭的潮气。
苏蘅的灵识顺着地缝钻进去,撞进满室的哭嚎里——那不是人声,是被剥去魂魄的活人发出的呜咽,混着符纸燃烧的焦味,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密室。”她抓着萧影的衣袖,“往下十步,左转。”
地下密室的门是用槐木做的,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萧影用刀背一撬,木门“吱呀”裂开条缝——
苏蘅的呼吸顿住了。
密室中央摆着七口黑檀木棺,棺盖敞开,里面躺着的“人”却没有脸。
他们的眼眶里塞着晒干的曼陀罗,鼻腔插着通草,嘴唇是用鸡冠花染的——最诡异的是他们的胸口,剖出碗大的洞,洞里盘着纠缠的藤根,根须上粘着半透明的符纸,符纸上的血字还在渗着红。
“这是……”她踉跄两步,撞在萧影背上。
“傀儡。”萧影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用活人做芯,草木为骨,符纸锁魂。”他的刀指向角落,那里蜷着几个被铁链拴住的人,最前面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腕上系着褪色的青玉牌——“御苑”二字在幽蓝里泛着冷光。
“是周伯!”苏蘅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年前御苑说他染了恶疾暴毙,原来……”
“砰!”
密室的石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提刀的玄衣人冲了进来,灯笼光映得他们脸上的青面獠牙面具格外狰狞。
为首的人举起手中的铜铃摇晃,密室里的藤根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条绿蛇般缠向苏蘅的脚踝。
萧影旋身将苏蘅护在身后,刀光划出银弧斩断藤根:“去最里面那口棺材!”他反手掷出三枚透骨钉,钉穿了两个蒙面人的咽喉,“我拖住他们!”
苏蘅的灵火在掌心腾起,她踩着萧影劈开的血路往前冲。
身后传来刀刃入肉的闷响,还有萧影低哑的喝令:“苏蘅!快!”
苏蘅的布鞋碾过满地藤根残屑,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块上——灵火在她经脉里翻涌,后颈的灼痛几乎要掀翻天灵盖。
但当她的指尖触到最里侧那口黑檀棺的铜环时,所有痛觉都凝成了刀尖般的清醒。孙氏的记忆碎片在她脑中炸响:“棺底暗格,刻着昭王府与莲华教勾结的血契。”
“苏姑娘!”萧影的断喝混着刀刃入肉的闷响撞进耳中。
她眼角余光瞥见玄衣人手中的铜铃又晃了三晃,原本被斩断的藤根竟渗出黑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抽芽,像群疯了的毒蛇缠向萧影的腰腹。
他的刀光虽快,可左肋还是被划开道血口,暗红的血珠溅在青石板上,瞬间被藤蔓吸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