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
联盟议事屋里,烛火因窗缝漏进的风而摇曳不定,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凌瑶揉了揉因长时间握笔而发酸的手腕,将最后一份核对完毕的过冬物资清单叠好,轻轻放在桌角那摞厚厚的卷宗上。
她长长舒了口气,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走到窗边,正想将那扇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木窗关紧,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木框,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窗下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而过!
那绝不是巡逻队员沉稳的步伐。那影子太快,太飘忽,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如同夜行动物般的敏捷,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凌瑶的心骤然一紧,这种隐匿的身法,她只在多年前东部山林遭遇伏击时,在那个险些夺去她性命的顶尖刺客身上见过。
“谁?!”她低喝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同时下意识地抓起了常年放在桌边防身的短剑。
等她几步冲到门外,庭院里却只有秋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月光清冷,将青石地板照得一片惨白,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玄烈带着一身寒气匆匆赶来,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喝声。“怎么回事?”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空荡荡的庭院,最后落在凌瑶紧握剑柄、微微发白的手指上。
“有东西……或者说,有人,”凌瑶指向那扇窗户的下方,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的惊悸,“在窗下窥探,速度极快,我一出声就不见了。”
玄烈蹲下身,指尖在窗沿下的泥土上轻轻一抹,凑到鼻尖闻了闻,又就着月光仔细辨认。那是一个模糊的、几乎被风吹散的脚印边缘,残留的泥土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红土……”玄烈的声音沉了下去,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只有西部荒原的‘血碱地’才有这种颜色的土。营地附近,绝无此物。”
凌瑶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西部荒原……那是几个最顽固、最敌视联盟的旧贵族家族的盘踞之地。那些靠着世代垄断蛮荒资源、视平等共处为洪水猛兽的古老家族,一直将她和这个新生的联盟视为眼中钉。之前的几次小摩擦,她本以为已经让他们有所收敛,没想到,他们的触角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了联盟最核心的腹地。
不安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心头。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预感被一件件突如其来的“意外”残忍地证实了。
先是南部负责储备过冬粮食的据点传来急报,粮仓深夜莫名起火,虽然抢救及时,但依旧烧毁了近半的存粮,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麦香和一种说不清的、类似火油的味道。紧接着,一支前往西部交换铁矿的贸易队在险峻的山道遭遇伏击,护送的族人受伤,满载着优质铁矿石的车队被洗劫一空。在现场散落的箭矢中,他们找到了一支刻着清晰狼头标记的箭簇——那是“黑石族”,西部旧贵族中最具攻击性的一支,独有的徽记。
凤栖梧将那枚带着血腥气的箭簇“啪”的一声扔在议事屋厚重的木桌上,指尖跳跃的金色火焰映得那狰狞的狼头仿佛要活过来噬人。“断粮,劫矿……”他声音冰冷,“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削弱我们的根基。下一步,恐怕就是直指联盟的心脏了。”
凌瑶看着那枚箭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小辰星画的一幅画:歪歪扭扭的议事屋被涂成了黑色,周围站着几个举着刀的小人……她当时只以为是小孩子的奇思妙想,此刻却惊出一身冷汗。那或许不是想象,而是某种属于孩子特有的、对危险的本能感知。
“必须弄清楚,他们到底联合了哪些人,想做什么。”凌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玄烈,你带人亲自去西部山道,查清他们的踪迹和规模。沧溟,让依水而居的族人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提防他们从水路渗透。墨渊……拜托你的‘影子’,找出他们的藏身之所和计划。”
命令被迅速执行。坏消息接踵而至。
玄烈在西部山道的乱石滩发现了大量新鲜的马蹄印和扎营的痕迹,规模远超小股骚扰,更找到了黑石族核心成员才佩戴的族徽。沧溟从沿河部落的渔民那里得知,最近几夜总有形制古怪、吃水很深的船只悄无声息地逆流而上,船上遮盖严实,却隐约有金属碰撞声传出。而墨渊带来的消息最为致命:他的暗影探查到,黑石族族长正在荒原深处的黑石城,与数个敌对旧贵族的首领秘密会面,他们计划在半月后的“祭月节”——联盟各族团聚庆祝、防御最为松懈的时刻,发动一场旨在将联盟核心“连根拔起”的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