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苏联专家组的驻地,灯火通明。
总工程师彼得罗夫正带着他的团队,围着一张巨大的桌子,进行着一场激烈而痛苦的“技术复盘”。
桌子上,铺满各种草图。
有他们凭记忆画出来的水轮机转轮结构,有那条“神迹”流水线的布局,还有林川在墙上画的那个“煤制油”的流程图。
每一样,都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这些来自工业强国的专家们喘不过气。
“不可思议!这简直是魔鬼的构想!”
一名化学专家指着那张煤制油的草图,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用硫化铁做催化剂?这完全违背了我们所有的催化理论!可偏偏……从理论推导上看,它又是可行的!”
“还有这个流水线!”
另一名机械专家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我研究了三天,发现它的核心根本不是那些简陋的夹具和传送带。“
”而是一种我们从未接触过的,叫做‘人因工程学’和‘管理科学’的东西!他把人的因素,计算到了极致!”
彼得罗夫一言不发,只是闷头抽着烟。
他派去“学习”的专家,每天都会带回来让他三观尽碎的新消息。
今天是中国工匠用“退火”的土办法解决复杂热处理,明天是林川用“化学真空”解决精密铸造的难题。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援助一个落后的根据地。
他是在仰望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恐怖的工业文明。
而他,和他所代表的苏维埃先进工业,在这座文明面前,显得如此的幼稚和可笑。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陈更旅长带着翻译,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彼得罗夫同志,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陈更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陈将军。”彼得罗夫站起身,表情复杂。
“您深夜到访,一定有重要的事吧?”
“是啊,是有点小事,想请你们再帮个忙。”
陈更也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他将柴油机造出来,但根据地极度缺乏柴油,而林川的“煤制油”项目又需要时间攻关的困境,简单地说了一遍。
“……所以,我们那些刚刚造出来的推土机、挖掘机,现在都成了趴窝的铁疙瘩,严重影响水电站和地下要塞的工程进度。”
陈更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而这个进度,您也知道,是和我们履行协议,向贵方提供‘土特产’的时间,直接挂钩的。”
又来了!
又是这套熟悉的,赤裸裸的阳谋!
彼得罗夫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对方这是又来“勒索”了。
“陈将军,”彼得罗夫的语气有些生硬。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陈更的笑容愈发和善。
“莫斯科方面,不是已经批准了援助我们一条GAZ-AA卡车的生产线吗?”
“您看,能不能……先把这条生产线上的几台关键设备,比如那台八百吨的冲压机,还有发动机缸体的铸造模具,先给我们空运过来?”
“这样,我们就可以先自己动手,把卡车造出来。“
”卡车用的也是汽油机,我们缴获的汽油,还是有一些储备的。这样一来,工程进度不就又能动起来了吗?”
“这……”
彼得罗夫被陈更这番“曲线救国”的骚操作,给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何止是勒索!
这是要把他往死里压榨啊!
刚答应给生产线,现在就要提前发货?
天底下哪有这么办事的?
“陈将军,这不符合流程……”
彼得罗夫艰难地开口拒绝。
“唉,我就知道,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