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结束了在京郊皇庄那短暂得如同偷来一般的两日时光,重新回到了那座熟悉而压抑的甘露宫。
宫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拢,再次将外界的天光云影、草木清香与那份自由空气隔绝开来。
甘露宫内,一切如旧。
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清苦而浓郁的草药香气,书架上的医典古籍沉默矗立,窗外的庭院依旧被高耸的宫墙切割成四四方方、令人窒息的一小片天空。
她因取引制药而亏损的气血尚未恢复,身体依旧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虚弱。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从宫外归来,她的心境似乎有了一丝细微却真实的变化。
皇庄湖畔的波光潋滟、西山脚下的清风拂面、伤残老兵村落里那些朴实却震撼人心的讲述、以及书阁中那意外发现的地图与悄然留下的诗句……
这一切,都如同数颗大小不一的石子,接连投入她沉寂如古井般的心湖,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常常独自一人,裹着素色的薄裘,长时间地倚靠在那个雕花木窗前,目光空茫地望向被朱红宫墙框住的天空,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又仿佛在无声地期盼着什么,神情中常常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出神状态。
甘露宫依旧是她无法挣脱的牢笼,但她的心,似乎有一角,已悄然飞越了那重重宫阙,落在了那片更广阔的天地之间。
这日午后,春光正好。
温暖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永昭正靠窗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小憩,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轻浅,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殿内焚着安神的苏合香,气氛宁静得近乎凝滞。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只见杜若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她的小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着健康的红晕,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按捺不住的、想要与人分享新鲜事的光芒。
她见永昭似乎正在浅眠,连忙捂住嘴,蹑手蹑脚地走到侍立在一旁、正安静整理药材的素蘅身边,压低声音,却依旧难掩激动地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素蘅姐姐!你听说了吗?宫外可热闹了!天大的热闹!”杜若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像只欢快的小雀儿,“就是那个……那个三年一次的会试!放榜啦!就在昨天!朱雀大街那边,人山人海,都快挤不动了!听说榜文一贴出来,欢呼声、叹气声,还有好多人都激动得哭了呢!”
永昭其实并未深睡,杜若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初醒的朦胧与一丝倦色,却并未出声制止杜若。
深宫岁月漫长而寂寥,日复一日,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听听宫外的热闹喧嚣,听听那些与她截然不同的人间烟火,或许……也能稍稍驱散一些萦绕在心头的沉闷与压抑。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靠姿,目光淡淡地投向窗外,似乎是在欣赏庭院景致,实则注意力已悄然被杜若的讲述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