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大哥和子戎兄教的。”他扶着王婆婆往坞堡走,枪杆上的药篓轻轻晃动,里面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混着山风,成了这迷魂岭最温柔的气息。
二、瀑布宁心·力沉丹田(196年秋·飞练瀑)
入秋后的飞练瀑比夏末更添了几分凌厉。十余丈高的水流从崖顶直坠而下,如千万支淬了冰的银箭扎进深潭,激起的水雾弥漫在崖下,在秋日的阳光下折射出一道淡淡的虹光,轰鸣的水声震得人耳鼓发麻,连脚下的岩石都在微微颤动。
童渊站在崖边的高坡上,手里摩挲着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石上刻着个小小的“护”字——是早年李伯阳赠他的。他看着坡下的赵云,眼神锐利如鹰:“你在幽州护流民时,曾顶着袁军的箭雨守过坞堡城门,可知这瀑布和箭雨有什么不同?”
赵云已褪去外衫,只穿一件靛蓝色粗布短褂,腰间系着那条绣梨花纹的桑绸带,手里握着一杆镔铁枪——比龙胆亮银枪重了近三倍,枪杆粗如碗口,是童渊特意从陇西带来的练力枪。他仰头望着倾泻的水流,沉声道:“箭雨是‘凶’,要挡;瀑布是‘刚’,要化。但本质都一样——要护住身前的人,先稳住自己的心。”
“说得好。”童渊将青石扔给赵云,“你去瀑下扎马步,持枪稳立一个时辰。若枪杆晃动,就把这青石压在腕上。记住,不是‘扛’住水流,是‘托’住——就像托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孩童,既要稳,又不能用蛮力僵着。”
赵云接住青石,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瀑下。刚靠近水流,一股千斤重的力量就砸在他的背上,疼得他闷哼一声,膝盖险些一弯。他连忙扎稳马步,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沉腰坐胯,将镔铁枪竖在身前,双手握住枪杆中段——这是当年教公孙晓月扎马步时的姿势,左手在前稳住枪身,右手在后调整力道,丹田处的内力缓缓运转,顺着手臂传到枪杆。
可水流比他想象的更猛,如无数只铁锤反复捶打他的肩背和腰腹,刚过两刻钟,他的手臂就开始发抖,枪杆微微晃动,枪尖险些磕在脚下的岩石上。“心乱了!”童渊的声音从坡上传来,带着穿透力,“想想你在幽州护的那个孩童——你是怎么用枪杆挡住箭雨,不让他受一点伤的?”
赵云闭上眼睛,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场景:袁军的箭雨如蝗,他站在坞堡城门后,用枪杆挡住一支射向孩童的箭,箭杆“当”的一声断在枪杆上,他却始终没让枪尖晃一下。“对……是护,不是扛……”他喃喃自语,将丹田处的内力重新沉下去,顺着经脉一点点输到手臂——这一次,他不再硬顶水流,而是随着水流的力道微微调整姿势:水流砸下来时,他就顺势沉下半寸,让力道顺着脊背传到脚下;水流稍缓时,再轻轻回正,枪杆如青松般挺拔,枪尖始终直指前方的崖壁。
高坡上的童渊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枪经》,翻到夹着桑叶的那一页——上面写着“力从心出,心稳则力匀;枪随念动,念善则枪柔”,是他年轻时和李伯阳一起批注的。“这孩子,比当年的张绣、张任更懂枪的真意。”他轻声自语。
这时,吕子戎提着个竹篮走了上来,里面装着陈婆婆刚熬好的姜茶和烤红薯。“先生,子龙练了多久了?”他轻声问,生怕打扰到瀑下的赵云。
“快一个时辰了。”童渊接过竹篮,指着瀑下的身影,“你看他的枪杆——水流砸在上面,只弯不折,这是内力沉到了根基;枪尖始终不晃,这是心定在了护民上。当年赵雄护流民时,也是这个模样。”
吕子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赵云的粗布短褂已完全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却不见他有丝毫松懈。“大哥若在,定会很欣慰。”他叹了口气,“前几日坞堡来了批从徐州逃来的流民,说曹操刚把献帝接到许昌,却强征流民充军——子龙学好枪法,咱们才能护住更多人。”
童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兄弟俩,一个守根基,一个练枪术,常山坞堡定会成为乱世里的净土。”
就在这时,瀑下的赵云缓缓收了马步,提着镔铁枪走出水流。他走到童渊面前,双手持枪,稳稳地扎了个“定军式”,枪尖纹丝不动,连上面的水珠都没晃落。“先生,弟子完成了。”
童渊接过镔铁枪,掂量了一下,又递回给他:“枪沉吗?”
“沉。”赵云点头,眼神却亮得惊人,“但比起护不住流民时的心慌,这点沉不算什么。”
童渊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磨枪石递给赵云:“这是潜龙潭边的青石,磨枪不损枪杆,还能聚内力。明日起,带你去黑松林练‘因短避虚’——教你怎么在密林中用枪,既不被树枝绊住,又能护住身边的人。”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穿过瀑布的水雾,在三人身上镀上一层暖光。赵云握着湿漉漉的镔铁枪,望着远处常山坞堡的炊烟,想起大哥赵雄的墓、雪梅嫂子的梨花纹,还有坞堡里等着草药的孩童——他知道,这杆枪不仅要练得稳、练得快,更要练得“柔”、练得“善”,才能不辜负所有人的期待,才能在这乱世里,为流民撑起一片安稳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