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年·南下途中)
离开河内军营的清晨,北风裹着黄河滩的沙尘,像无数细针扎在脸上。吕子戎把单衣的领口又紧了紧,却挡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不是因为秋凉,是因为心里的空茫。他抬手摸向腰间的青锋剑,剑柄上缠着的桑绸已被汗水浸得发亮,经纬间还沾着军营的草屑,那是阿蚕用自家桑园的蚕丝织的,织的时候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处,她却笑着说:“子戎哥哥,桑绸防滑,你练剑时握得稳。”
临别那天,阿蚕拉着他的袖子,红扑扑的脸蛋凑得很近,鼻尖上还沾着桑葚汁:“子戎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等桑葚熟了,我摘最大的给你酿酒吧。”他当时蹲下身,摸了摸她扎着羊角辫的头:“等我安宁了这天下,就回来陪你摘桑葚、酿米酒,再也不离开了。”
可现在,他踩着被流民踏烂的官道,才明白那是句多么荒唐的承诺。官道两旁的桑葚树全被砍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有的树桩上还留着刀痕,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阿蚕不知道,这乱世哪有“安宁”可言?他连自己追随的明主都看走了眼,把赵雄临终托付的青釭剑,亲手送给了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枭雄,又怎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风里似乎还飘着桑葚的甜香,吕子戎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赵雄的临终嘱托、阿蚕的期待、青锋剑上的“仁”字,都压在他肩上,他不能倒,也倒不起。
南下的路比他想象的更惨烈。官道被马蹄和脚步踏成了烂泥路,天晴时尘土飞扬,下雨时泥泞难行。路两旁的麦田要么被董卓的乱兵踏平,要么被大旱烤成了灰黄色,麦秆一捏就碎,散成粉末。他走了五天,没见过一个冒烟的村庄,没遇到一个不挨饿的百姓,只有成群结队的流民,扶老携幼,拄着拐杖,像无根的浮萍,被乱世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第五天傍晚,他走到一个叫“桑园村”的地方,名字里有桑,却连一片桑叶都看不见。村口的土坯房塌了一半,屋顶的茅草还在冒烟,焦黑的梁木横在门口,有个中年汉子胸口插着一把锈刀,手里还紧紧攥着半袋发霉的麦种;一个穿补丁棉袄的小女孩趴在母亲身上哭,嗓子哑得像破锣,眼泪掉在母亲冰冷的脸上,瞬间就干了。
“别碰她!”一个老婆婆拄着枣木拐杖冲过来,拐杖上还缠着孝布,“我儿子、儿媳都被山贼杀了,就剩这孙女了!要杀要剐冲我来,别欺负孩子!”老婆婆的头发全白了,脸上满是皱纹,眼睛却红得像要滴血。
吕子戎赶紧收剑入鞘,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婆婆,我不是山贼,是路过的,想找点水喝。”他蹲下身,脱下自己的外袍——那是曹营的粗布袍,虽然旧了,却还干净——裹在小女孩瑟瑟发抖的身上,又从行囊里掏出仅剩的半块麦饼,用剑鞘切成小块,递到小女孩嘴边:“孩子,吃点东西吧,吃了就有力气了。”
老婆婆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眼神真诚,没有半点恶意,才放下拐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山贼昨天来的,抢了粮食,杀了男人,连刚出生的娃都没放过……村里的井被填了,粮被抢了,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啊!”
小女孩吃了两口饼,终于止住了哭,怯生生地看着吕子戎,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叔叔,爹娘都死了,我该去哪?我怕……”
吕子戎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穿越而来时,在洛阳枯井里的迷茫,想起赵雄递给他第一碗热粥时的温暖,想起阿蚕拉着他袖子时的依赖。“跟我走吧,”他轻声说,“前面有流民营地,那里有吃的,有住的,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孩子。”
小女孩点了点头,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吕子戎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阿梨”,因为他总想起阿蚕在梨树下摘果子的样子,也希望这孩子能像梨树一样,在乱世里顽强地活下来。
牵着阿梨的手继续南下,路上遇到了三波抢粮的山贼。第一波是五个饿得眼冒金星的流民,手里拿着削尖的木棍,抢了一个老妇人的粮袋就跑。吕子戎拔腿追上,青锋剑“唰”地出鞘,却没有伤人,只是用剑背轻轻一敲,为首的山贼就摔了个趔趄,粮袋掉在地上。
“别抢了,”吕子戎把粮袋捡起来递给老妇人,又从行囊里掏出两块干粮递给山贼,“都是苦命人,何必互相为难?”
为首的山贼愣了愣,接过干粮,红着眼说:“我们也不想做贼啊,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吃饭,不抢就饿死了……”吕子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牵着阿梨继续往前走。
第二波山贼有十几个人,手里拿着锈刀,看起来像是溃散的士兵。他们拦住吕子戎和阿梨,吼道:“把孩子留下,再把干粮交出来,就放你走!”阿梨吓得躲在吕子戎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吕子戎拔出青锋剑,“影匿瑬心舞”的招式在他手中展开:剑尖不往要害刺,只挑山贼的手腕、脚踝,借势卸力。他身形灵动,像一阵风,在山贼中间穿梭,没一会儿就把十几个山贼的刀都挑落在地,却没伤一人。
“滚吧,别再抢百姓了。”吕子戎收剑入鞘,冷冷地说。山贼们看着他手里的青锋剑,又看了看地上的刀,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