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看你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跟死了爹一样。咱家知道你们没那本事。”陈默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那股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咱家给你们带来个好玩的玩意儿。”
他一把掀开黑布。
箱子里,是一台造型奇特的器物。黄铜打造的镜筒,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这玩意儿,叫‘显微镜’。”陈默像个炫耀新玩具的恶霸地主,“一个西域来的胡商,说是能把一粒沙子,看得跟一座山那么大。咱家花了十万钱买来的,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
显微镜?
众人面面相觑,听都没听过。
陈默从侍卫手里拿过几片薄薄的琉璃片,又从旁边水缸里舀了一滴水,滴在琉璃片上,盖上另一片,然后熟练地将其固定在显微镜的载物台上,调了调焦距。
“张机,你过来。”
张机心中忐忑,但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把眼睛,凑到这个窟窿上,往下看。”陈默指着目镜。
张机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将右眼凑了上去。
起初,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晕。
他按照陈默的指点,笨拙地转动着旁边的旋钮。
渐渐地,光晕散去,一个清晰得让他无法呼吸的世界,猛地撞入了他的视野。
那不再是一滴普通的水。
那是一个……宇宙。
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正在里面游动。有的像一根细长的草棍,在不停地扭动身体。有的像一个圆形的盘子,在缓缓地旋转。还有的,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像蝌蚪一样,飞快地穿梭来去。
它们活着。
它们在动。
它们就在这一滴小小的水珠里,熙熙攘攘,构成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繁华而又诡异的世界。
“这……这……”张机的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过去三十年所学的一切医理,所信奉的一切准则,在这一刻,被这小小的镜筒里呈现的景象,冲击得支离破碎。
“看到了吗?”陈默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咱家说的‘小虫子’。”
张机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看着陈默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真正的神魔。
“再看这个。”陈默面无表情,又取过一片新的琉璃片。他对着旁边一个正因为受了风寒而咳嗽不止的侍卫招了招手:“吐口痰在上面。”
那侍卫一脸嫌恶,但还是照做了。
陈默将那片沾着浓痰的琉d璃片,换了上去。
“继续看。”
张机的手脚有些发软,他再次将眼睛凑到目镜上。
这一次,他看到的景象,与刚才截然不同。
视野里,多了一些圆球状的东西,它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像一串串熟透的葡萄。还有一些链条状的东西,一环扣着一环。
它们不像水里那些东西一样活泼,但张机能感觉到,它们同样是活的。
一种毛骨悚然的明悟,像闪电一样,击穿了他的灵魂。
他想起了前年在家乡爆发的那场伤寒,病人们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咳出的痰,与这片子上的,何其相似。一个病人倒下,很快,他全家都会倒下。就像这些“葡萄”和“链条”,从一个人的身体里,跑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风寒”……不是“风”,也不是“寒”。
是它们!
是这些肉眼看不见的,活生生的“虫子”!
“相……相国……”张机抬起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指着那台显微镜,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狂热,“这……这便是……病根?”
“不然呢?”陈默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暗爽,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理所当然的粗鄙,“咱家花十万钱买个玩意儿,就是为了看水里的小鱼小虾?咱家吃饱了撑的?”
他拍了拍张机的肩膀,那力道,让张机一个踉跄。
“现在,你还觉得,咱家说的,是无稽之谈吗?”
张机没有回答。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那台冰冷的黄铜显微镜,仿佛在看一件可以解开天地间所有生死奥秘的神器。
他忽然觉得,那个相国大人提出的,让人活到一百岁的要求,或许……或许不再是天方夜谭。
如果病,真的是由这些“虫子”引起的。
那么,只要能找到杀死这些“虫子”的方法……
一个前所未有的,宏大到让他战栗的医学世界的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