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粗鄙至极，殿下众人，无不感到一阵锥心的羞辱，一张张老脸涨成了紫红色。
陈默欣赏着他们的表情，话锋一转：“不过，咱家也想明白了。把你们全杀了，显得咱家不大度。再说了，长安城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这么多事要办，光靠咱家手底下这帮大老粗，也不行。”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像是在市集上挑拣牲口。
“咱家听说，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最擅长的就是读书、算账、管人。是也不是？”
杨彪等人心中一动，却不敢搭话，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咱家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陈默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点了点他们，“从今天起，你们这些所谓的‘士族’，别在家里抱着那些破竹简等死了。咱家给你们活干。”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咱家要成立几个新衙门。一个，叫‘水利司’，专门负责修渠筑坝，让关中八百里秦川，再无旱涝之忧。一个，叫‘律法司’，把大汉那些乱七八糟的律令重新编一遍，要让一个卖炊饼的，都看得懂，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还有一个，叫‘工商司’，专门琢磨怎么让老百姓的口袋里多几个钱，怎么让长安的集市更热闹。”
“这些衙门，缺人，缺管事的人。”
陈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杨彪身上。“杨太尉，你家四世三公，管人的经验最足。咱家这几个新衙门，你觉得怎么样？”
杨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明白了。
董卓这是……在招安！
他不是要杀了他们，也不是要单纯地羞辱他们。他是在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将他们这些旧时代的精英，重新整合进他的新秩序里。
他废掉了“三公九卿”，却又设立了这些听起来无比务实的“司”。他剥夺了他们世袭的荣耀与权力，却又给了他们一个凭“本事”吃饭的机会。
这哪里是招安？这分明是改造！
“相……相国大人深谋远虑，老臣……佩服。”杨彪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别跟咱家来这套虚的。”陈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咱家不喜欢听好话，就喜欢看实效。今天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想干的，就拿出真本事来。谁能把差事办好，让老百姓得了实惠，咱家不仅给他高官厚禄，还让他青史留名，把他做的事，也写进蒙学堂的课本里，让娃娃们都学着！”
“要是谁占着茅坑不拉屎，光会耍嘴皮子，那就别怪咱家翻脸不认人。咱家这相国府，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一番话，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殿下的老臣们，彻底懵了。他们设想过无数种结局，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群被拔光了毛的凤凰，被告知只要学会像鸡一样刨食，就能得到一捧金米。
屈辱吗？当然屈辱。
可这也是一条活路。不仅是他们自己的活路，更是他们背后，那一个个庞大家族的活路。
王允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起了那个被他送入相国府的貂蝉。他本想行连环之计，可现在看来，何其可笑。
荀爽则想起了远在颍川的族人，想起了那个被誉为“王佐之才”的侄子荀彧。他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董卓，侄儿的满腹经纶，还有没有用武之地。
陈默看着他们脸上青白交加的神情，心中暗爽。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失魂落魄的老人。
“行了，都别在这杵着了。咱家给你们三天时间。”
“回去，都给咱家写份东西。就写，你们要是当了这几个司的头儿，打算怎么干。谁写得好，谁写得实在，谁能让咱家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和堆成山的粮食，这官位就是谁的。”
“记住，别跟咱家扯什么‘天理人伦’、‘圣人教诲’。咱家就要两个字——”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有用！”
说完，他大笑一声，转身走回胡床，抓起另一只羊腿，旁若无人地大嚼起来，再也不看他们一眼。
杨彪等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行尸走肉般地退出了宣室殿。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们互相看了看，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屈辱，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燃的，不甘的火苗。
他们不再是同仇敌忾的汉室忠良，而是变成了，为了一个职位，而相互竞争的对手。
杨彪回到府中，将自己关进书房。他看着满屋的经史子集，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缓缓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手却在空中悬了许久。
他这一生，写过无数奏章，写过无数文章，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可现在，他要写的，却是一份他从未写过的东西。
一份关于修水渠、开商路、让百姓致富的……计划书。
许久之后，他终于落笔。
写下的第一个词，不是“臣闻”，也不是“窃以为”。
而是两个他从未想过，会从自己笔下写出的字眼——
“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