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八蛇矛的锋刃,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森冷的幽光。矛尖距离董卓那肥硕的喉咙,不过三尺。这三尺,是生与死的距离,也是尊严与屈辱的界限。
张飞双目赤红,浑身肌肉贲张,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蛮荒巨兽。他握着矛杆的手,青筋虬结,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只要他手腕再往前一送,这根追随他多年的长矛,便会毫不犹豫地刺穿眼前这个恶魔的咽喉。
然而,董卓没动。
他甚至没有从那张宽大的胡床上站起来,只是微微后仰,用一种近乎懒散的姿态靠着椅背,肥硕的下巴抬起,双眼眯成一条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近在咫尺的矛尖。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有一种病态的、看到好戏开场时的兴奋。
“哦?”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黏腻的咕噜,像是在品尝一道美味,“想杀咱家?来啊。”
他甚至还往前挺了挺脖子,那堆叠的肥肉随之颤动。
“往这儿捅,对,就是这儿。”他用油腻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喉结,“使点劲,别跟没吃饭似的。让咱家也瞧瞧,你这燕人张翼德的矛,到底快不快。”
这番话,比任何呵斥都更具羞辱性。他根本没把张飞的致命一击放在眼里,反而像是在逗弄一只呲着牙的宠物。
“三弟!”
一声嘶哑的低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张飞沸腾的怒火上。
是刘备。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挡在了张飞的身前。他的后背对着董卓,脸正对着自己的三弟。那张一向温和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痛苦与挣扎,双唇紧抿,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把矛,放下。”刘备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大哥!”张飞不甘地咆哮,“他如此辱我兄弟,今日若不杀他,我张飞枉生为人!”
就在张飞咆哮的同时,大殿四周的阴影里,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数十名身披黑色重甲的卫士,如同从地狱里钻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地从廊柱后走出。他们手中端着一种造型奇特的短弩,弩臂漆黑,闪烁着金属的冷光,数十个黑洞洞的弩口,已经齐齐对准了刘备三兄弟。
那不是弩,那弩臂之下分明还有着奇怪的木质握柄和铁管。关羽那双微眯的丹凤眼骤然睁开,他从那些黑洞洞的管口中,嗅到了一股与虎牢关前那些钢铁巨兽身上散发出的,同样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三弟!”这一次,是关羽开了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急切。他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张飞持矛的手臂上,坚如磐石。
张飞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他瞪着刘备,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卫士,最后,目光落在了二哥那沉静如水的脸上。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那股足以焚天的怒火,在兄长的目光与冰冷的杀机面前,终究还是被强行压了下去。
“哐当。”
丈八蛇矛的矛尖,无力地垂下,磕碰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又苦涩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某种信念碎裂的回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卓那变态而又张狂的笑声,再次响彻大殿。他笑得前仰后合,肥硕的肚腩剧烈地起伏,几乎要从胡床上滚下来。
“没劲,真没劲。”他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脸上尽是鄙夷,“还以为你张飞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是个只敢叫唤不敢下口的怂货。”
他没再理会脸色铁青的张飞,目光重新落回到刘备身上,那眼神,如同屠夫在打量一头已经放弃抵抗的牲畜。
刘备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董告。他没有去看董卓那张满是嘲弄的脸,只是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相国之命,备……领了。”
这五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烙下了永不磨灭的耻辱印记。
他知道,从他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刻起,他刘备,就不再是那个匡扶汉室的刘皇叔了。他成了一个工具,一个走狗,一个他自己曾经最鄙夷、最痛恨的存在。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刘备’心境发生剧烈波动,仇恨值瞬间飙升后,转为深度压抑与自我怀疑,反派威慑效果达成。】
【呵呵,这就对了嘛。】陈默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不把你这点可怜的自尊心碾碎了,怎么能让你乖乖替我干活?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怀疑人生。】
“这才像话。”董卓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恶劣。他随手抓起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看也不看,就朝着刘备的脚下扔了过去。
竹简“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散落开来,上面用精细的炭笔,绘制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那是一副地图,一副关中平原的水利工程图。
“既然领了命,那就干活吧,刘司农。”董卓刻意加重了“刘司农”三个字的读音,充满了戏谑。
“这是咱家让人画的,关中水利图。咱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年之内,要让这里的水渠,比蜘蛛网还密!要让每一寸田地,都能喝上水!咱家要的是旱涝保收,懂吗?”
“人手不够,就用那些被抄了家的士族子弟去挖!工具不够,咱家给你!钱粮不够,咱家也给你!”
董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备,巨大的阴影将他完全吞没。
“咱家只要结果。办好了,你和你这两个兄弟,就能继续在这长安城里,当个吃香喝辣的富家翁。办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伸出肥硕的手掌,做了一个向下劈砍的动作。那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