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听着窗外那震天的欢呼,浑身颤抖。他曾是前朝的谏议大夫,因不满董卓废立之举,愤而辞官,终日闭门不出,以“不食董粟”自居。
他的学生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低声道:“老师,外面……”
“我听见了。”老儒生睁开眼,目光复杂,“他们……在为那个国贼欢呼。”
“可是……老师,天下真的太平了。学生刚才出去看了一眼,街上的人,都在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老儒生沉默了。他扶着桌案,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他看到了,那个卖了他半辈子字画的铺子老板,正将一幅他亲手所书的“汉贼不两立”的书法作品,当成引火的柴禾,点燃了一堆篝火。而周围的人,包括一些他曾以为颇有风骨的读书人,都在围着那堆火,拍手叫好。
老儒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栽倒。
他扶着窗棂,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幸福与希望的脸庞。那些脸,属于士兵,属于农夫,属于商贩,属于工匠……属于这个国家最广大的基石。
他们不在乎谁是国贼,谁是英雄。他们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能让他们不必在睡梦中被战火惊醒,谁能让他们的孩子,平安长大。
董卓,那个他鄙夷了半生的屠夫、国贼,用最残暴的手段,却给了这些人最渴望的东西。
“天命……呵呵……何为天命?”老儒生惨然一笑,缓缓关上了窗。窗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夜幕降临,但长安城却比白昼更加明亮。
成千上万的灯笼被挂起,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城中的广场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火焰冲天,将人们的脸庞映照得通红。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分享着食物与美酒,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喜悦。
相国府的高楼之上,同样灯火通明。
与外面喧嚣的狂欢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陈默没有参与楼下的庆功宴,他独自一人站在这座长安城最高建筑的露台上,俯瞰着脚下那片欢腾的海洋。
他看着那一张张狂喜的脸,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董相国千秋”,心中没有半点波澜,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一群傻子。”他低声自语,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为自己的屠夫欢呼,还真是有趣。”
可不知为何,这嘲讽的笑容,却没能抵达他的眼底。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由他一手缔造的、荒诞而又真实的盛世欢歌。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双美目,也正透过巨大的琉璃窗,凝视着窗外那片灯火辉煌的世界。
貂蝉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一尊完美的玉雕。
窗外震天的欢呼,传到她的耳中,变得有些遥远而不真切。她看着那些手舞足蹈的人群,看着那些相拥而泣的家人,看着那一张张在火光下闪烁着希望的脸庞。
她知道,董卓真的做到了。
他用最暴虐的手段,结束了这场无休止的战乱。他以“大反派”之名,终结了这个乱世。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一滴晶莹的泪珠,挣脱了长长的睫毛,顺着她光洁如玉的脸颊,缓缓滑落。
这滴泪,是为了那些死去的无辜者,是为了这个满目疮痍的天下,还是为了那个站在露台之上,背负着所有骂名,却给了天下人和平的……孤独背影?
她自己也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