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将那份诏书,恭敬地供在正中的书案上,然后铺开了一卷崭新的长卷。
她没有立刻下笔。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书案前,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长安城外那些面黄肌瘦的孩童,浮现出军中那些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朴实士兵,浮现出工坊里那些技艺精湛却大字不识一个的工匠。
他们,才是这个天下的基石。
而她要做的,就是为这些基石,注入灵魂。
许久,她猛然睁开双眼,眸中光华湛然。她提起一支紫毫笔,饱蘸浓墨,笔走龙蛇。
一行行颠覆性的文字,出现在竹简之上。
《学纲·总则》
第一,明德。教人以忠,非忠于汉室,乃忠于华夏,忠于万民,忠于新秩序。
第二,开智。设“算学”、“格物”、“舆地”、“医护”四科,与经义并重。凡官学子弟,皆须修习。
第三,健体。设“武事”一科,教人以强身健体之术,凡男子,皆须习练弓马;凡女子,亦须修习强身舞。
……
《师范·简章》
凡为师者,不问出身,不论文采。只需通过“识字”、“算学”、“格物”三科考核,品行端正,即可为官学教习。凡教习者,官府供给食宿,月发俸禄……
……
她写得飞快,仿佛有无穷的灵感在胸中奔涌。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前无古人,甚至可能会后无来者的大事。
她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刺向旧世界心脏的利刃。
她将经义的权重降到了最低,却将算学、格物这些被士人视为“奇技淫巧”的杂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打破了文武之别,要求所有学子都必须锻炼身体。
她更是彻底砸碎了世家对“教师”这个身份的垄断,让平民,甚至匠人,都有机会站上三尺讲台。
这已经不是改革,这是革命。
她写得口干舌燥,手臂酸麻,却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她的心中,只有一种创造的狂喜。
她知道,董卓那个男人,或许根本不懂这些细节。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彻底忠于他、并且能为他的帝国提供源源不断人才的新教育体系。
而她,蔡文姬,将用自己的才学,为他实现这个结果。
他们一个手持屠刀,破开混沌;一个手持笔墨,描绘新生。这种奇异的、扭曲的合作,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快意。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昏黄。
她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看着面前铺满了一地的竹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框架,还有无数的细节需要填充,但根基,已经立下。
她正准备唤人送些餐食进来,打算通宵达旦,继续完善这份惊世骇俗的计划。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侍女在门外恭敬地禀报:“启禀大司教,太傅马大人、司徒王大人,协同朝中十余位博士、大儒,已在府外等候多时,求见大人。”
蔡文姬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太傅马日磾,司徒王允。
一个是德高望重、天下儒宗的领袖。
一个是执掌朝政、以匡扶汉室为己任的重臣。
他们来了。
带着旧世界最后的、也是最顽固的抵抗,来了。
蔡文姬的目光,落在那份刚刚写就的《学纲》上,眼神平静,却又锐利如刀。
她知道,真正的第一场仗,现在才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