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渭水南岸。
一片广阔的河滩被高高的夯土墙围了起来,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皆是百战余生的西凉锐士,眼神冷厉,杀气内敛。寻常百姓若是不慎靠近百步之内,便会被毫不留情地驱赶,甚至当场格杀。
这里,便是董卓治下最核心的机密所在——“将作监第一工坊”。
夜色下,李儒的马车在重重关卡前停下。他没有下车,只是撩开车帘,露出半张被火光映照得明明灭灭的脸。守门的校尉见到他的面容,浑身一凛,不敢多问半句,立刻挥手放行。
马车驶入工坊,一股混杂着煤烟、铁屑和汗水的燥热气息扑面而来。与长安城内的寂静不同,这里亮如白昼,喧嚣震天。数以千计的工匠赤着上身,在巨大的工棚下挥汗如雨。高耸的熔炉喷吐着橘红色的火舌,沉重的蒸汽铁锤有节奏地落下,每一次撞击都让大地微微颤动。
这里不像人间,更像是一座为战争巨神打造兵器的地底神殿。
李儒径直走向最深处,一座被单独隔离开来的巨大工棚。将作大匠王斌早已在此等候,他身上那件本该整洁的官袍沾满了油污,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神情却异常亢奋。
“李公。”王斌躬身行礼,声音沙哑。
“相国要的东西,如何了?”李儒开门见山。
王斌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随即又被一种狂热所取代。他引着李儒走到工棚中央,那里停放着一辆拆去了部分装甲的“铁兽”,露出了内部复杂如蛛网的齿轮与管道。数十名最顶尖的匠师正围着它,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李公,相国之命,要让‘铁兽’入水,无异于让山石浮于水面,实乃……实乃逆天而行。”王斌先是陈述困难,这是技术官僚的本能。
“但,”他话锋一转,眼神灼灼地盯着那钢铁巨兽,“相国亦是天人,逆天之举,于相国而言,或许只是寻常。这几日,我等不眠不休,参照相国留下的几张‘草图’,已有了一些眉目。”
他指着“铁兽”的底部:“其一,是‘密封’。铁兽腹下乃动力核心所在,万万不可进水。我等尝试用鱼胶、桐油混合特制的胶泥,反复涂抹烘烤,已能做到滴水不漏。只是,这法子耗时耗力,且不知能否经受住大江风浪。”
李儒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静静地听着。
王斌又指向铁兽两侧被拆开的履带部分:“其二,是‘驱动’。相国草图上画着一种在水下旋转的‘铁叶’,可推动船体前行。此物构造之精巧,匪夷所夷。我等仿制出数个样品,在水槽中试验,确有奇效。只是,如何将‘铁兽’核心的巨大动力,稳定地传导至这小小的‘铁叶’上,又如何在陆行与水行之间切换,这……这已超出了我等的认知。”
他身后的几位老匠师闻言,皆是面露难色,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李公,非我等不力。那核心的‘神力’,如脱缰的洪荒猛兽,我等能将其用于驱动铁带已是侥幸。如今要将其分出一股,用于驱动那‘水下铁叶’,稍有不慎,便是机毁人亡的下场!”
李儒的目光,从那老匠师的脸上,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眼神很平静,却让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相国说,能办到。”李儒只说了这五个字。
工棚内瞬间鸦雀无声。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神谕般的宣告。相国说能办到,你们就必须办到。办不到,不是相国的想法有错,是你们无能。而无能的下场,所有人都很清楚。
王斌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卷新的图纸,双手呈上:“这……这是相国昨日派人送来的新图,说是我等若遇瓶颈,可开此图。下官愚钝,不敢擅专,还请李公定夺。”
李儒接过图纸,缓缓展开。
图纸上画的,不再是简单的草图,而是一副无比精密、复杂,却又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和谐美感的机械结构图——“行星齿轮变速箱”。
每一个齿轮的啮合,每一根传动轴的连接,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用的是董卓那龙飞凤舞、谁也看不懂的“天书”,但李儒却认得。
“傻瓜式教程,照着装就行。”
李儒拿着图纸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看不懂这其中的原理,但他能感受到这幅图纸中所蕴含的、超越了这个时代千百年的智慧。那是一种冰冷的、严谨的、如同天道法则般不容置疑的真理。
相国……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将图纸递给王斌,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按图索骥,三月为期。若再有差池,你们,连同本官,都去给相国磕头谢罪吧。”
王斌和一众匠师如获至宝,立刻围了上去。他们看着图纸上那完美的结构,就像是虔诚的信徒看到了神迹,脸上的困惑、畏惧一扫而空,只剩下狂热的崇拜和无尽的求知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以日轮为心,行星环绕,竟能如此巧妙地分化、聚合‘神力’!神乎其技!当真是神乎其技啊!”
“快!取最好的百炼钢!此等神物,不可用凡铁亵渎!”
看着陷入癫狂的工匠们,李儒悄然退出了工棚。他知道,水陆两栖坦克的事情,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