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从一开始就异常激烈。
西凉军的个体战力的确强悍,他们身披重甲,出手狠辣,往往能以一敌二。但联军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如同一道不可撼动的堤坝,任由西凉军这股洪流如何冲击,都岿然不动。
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华雄的部队渐渐显出了颓势。他们毕竟人少,在联军源源不断的兵力消耗下,开始节节败退。
“哈哈!董卓军也不过如此!”王匡见状大喜,“传我将令,全军压上,一举击溃他们!”
随着王匡一声令下,原本作为预备队的后军也投入了战斗。联军的攻势陡然猛烈起来。
华雄在阵中左冲右突,状若疯魔,但依旧无法挽回败局。他眼看阵线即将崩溃,忽然虚晃一枪,拨马便走,口中大喊:“敌军势大,撤!快撤!”
一声令下,原本还在死战的西凉军仿佛得到了解脱,立刻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朝着隘口方向溃逃而去。他们在逃跑的路上,丢下了大量的旗帜、兵器,甚至还有几辆装满了粮草的辎重车,看上去狼狈不堪。
“赢了!我们赢了!”
联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穷寇莫追!”张邈为人相对谨慎一些,他看着华雄军溃逃的方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孟节兄此言差矣!”王匡此刻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马鞭一指,意气风发,“兵法有云,归师勿遏,穷寇必追!如今敌军士气已丧,胆气已寒,正是我等扩大战果,建立不世之功的绝佳时机!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他看了一眼那些被遗弃的辎重车,眼中的贪婪更盛:“你看,他们连粮草都不要了,显然是真败了!传令全军,给我追!第一个冲进虎牢关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原本还算严整的联军阵型,在王匡的命令下,瞬间变得混乱起来。士卒们争先恐后地向前涌去,唯恐功劳被别人抢了。
张邈见状,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催马跟了上去。他不能让王匡一个人独吞功劳。
于是,浩浩荡荡的三万联军,变成了一股追逐着功勋的散乱洪流,紧紧咬在华雄的“溃军”之后,朝着虎牢关深处涌去。
远处的山岗上,曹操通过望远镜,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对……不对……”他喃喃自语,“华雄的部队,败得太快了,退得也太整齐了。这不是溃败,这是在……带路。”
他的目光顺着联军追击的方向移动,望远镜的视野里,地形开始变得越来越狭窄。两边的山势越来越高,道路也从开阔的平原,变成了一条只能容纳数人并行的狭长谷道。
那支“溃败”的西凉军,就像一条狡猾的泥鳅,总与联军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引诱着他们不断深入。
夏侯惇也看出了问题,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兄长,他们进那个山谷了!”
那是一个喇叭口的峡谷,入口宽,里面窄,两壁陡峭,如同刀削斧劈。这种地形,是兵家埋伏的绝地。
王匡和张邈的部队,此刻正像没头苍蝇一样,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曹操放下了望远镜,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不忍再看。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密集的、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即将在这座天然的坟墓中,奏响死亡的乐章。
山谷之内,追击的联军士卒已经气喘吁吁。
他们跑了将近十里路,前面的华雄军却依旧精力十足。不少人开始觉得不对劲,放慢了脚步。
王匡也察觉到了地形的险恶,他勒住战马,抬头看了看两边高耸入云的峭壁,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停!全军停止追击!”他大声下令。
然而,他的命令在混乱的队伍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前面的士卒想停,后面的士卒却推着他们继续向前。三万人的队伍,挤在这狭长的谷道中,进退不得。
就在这时,前方那支一直引诱着他们的西凉军,在绕过一个巨大的山壁后,突然消失了。
连同他们的声音、身影、马蹄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座山谷,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联军士卒们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吹过山壁时发出的“呜呜”声,像鬼魂在哭泣。
“不好!中计了!”张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茫然地四处张望。他们像一群被赶进屠宰场的羔羊,终于在最后一刻,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王匡惊恐地抬头,望向山谷两侧的崖顶。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几只乌鸦在盘旋。
但是,就在那嶙峋的怪石之后,在那茂密的草丛之中,他仿佛看到,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摔在马鞍上,碎成八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