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李儒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默的背影,等待着他的评判。
书房内一片安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陈默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看着李儒,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看得李儒的心都有些悬了起来。
忽然,陈默笑了。那不是玩味的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赞许的笑意。
“文优,你过来。”
他招了招手,示意李儒走到他身边。
李儒依言上前,只见陈默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过。他的指尖,从函谷关开始,沿着几条隐蔽的山间小路,精准地点在了联军中军与后军之间的几个关键节点上。那些地方,正是联军粮草辎重囤积的必经之路。
“你看,”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已命张辽、高顺,各率一支精兵,在此处,此处,还有此处,埋伏妥当。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敌,只是烧粮,制造混乱。”
他又指向另一片区域,那是几条可以绕过大路,通往洛阳方向的偏僻小道。
“我还让徐荣,领一万步卒,封死了所有可能逃窜的小路。他要做的,就是把所有逃跑的鱼,都赶回袁绍那张大网里去。”
陈默的手指最后落在了代表着袁绍中军的那面赤金帅旗上。
“你说得对,这场仗,真正的战场,不在一线天。而在这里。”他的指尖在联军那庞大臃肿的阵型上,画了一个圈。“我要让他们,在绝望中,互相挥刀。我要让袁本初亲眼看着,他引以为傲的联军,是如何变成一个吞噬自己的绞肉机的。”
李儒怔怔地看着沙盘上那些被主公指出的,他甚至都未曾留意到的细节部署,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以为自己想到的,已经是万全之策。却没想到,主公不仅想到了,而且早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
他所献的“策”,不过是为主公那张早已织好的天罗地网,做了一个迟到的注解而已。
“主公……神算。”李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能吐出这四个字。任何华丽的辞藻,在眼前这神鬼莫测的布局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不是神算,这叫预案。”陈默拍了拍手,掸去指尖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打仗嘛,总得多准备几套方案。方案A是他们头铁硬冲,那就正面打垮。方案b是他们犹豫不决,那就引诱进来打。现在他们走的,是方案c,自以为聪明地冲进来,那就关门打狗。”
李儒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似懂非懂,但心中的敬畏却又深了一层。
“不过,有几条鱼,要特别留意。”陈默的目光转向沙盘上另外几面不起眼的旗帜。
“袁绍是头肥猪,宰了吃肉就行。但这个曹孟德,”他的手指点在了代表曹操部队的旗帜上,“是只打不死的蟑螂。他很会跑,而且跑起来比谁都快。这种人,若是让他跑回了兖州,得了喘息之机,日后会很麻烦。”
“主公的意思是,要集中力量,先除此人?”李儒立刻领会。
“不。”陈默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不但不能杀他,还要放他走。”
“什么?”李儒彻底愣住了。他完全无法理解主公的思路。放虎归山,这……这是兵家大忌啊!
陈默看着李儒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情莫名地好了几分。他走到茶台边,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一个分裂的中原,比一个统一的中原,对我们更有利。曹操跑回去了,袁绍死了,你觉得袁绍留下的那些地盘,会便宜谁?曹操、刘备、公孙瓒……他们会为了争抢那些遗产,打得头破血流。而我们,正好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关中种田,练兵,搞教育,看他们狗咬狗。”
“等到他们打累了,打残了,我们再出去收拾局面,岂不美哉?”
李儒呆立当场,脑子里仿佛有无数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一直以为,此战的目的是击溃联军,奠定霸业。却没想到,在主公的棋盘上,击溃联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主公要的,竟是以此战为契机,彻底搅乱中原的局势,让群雄陷入内耗的泥潭,为西凉争取到最宝贵的战略发展时间!
这是何等深远的算计!何等冷酷的手段!
就在李儒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复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甚至来不及通报,便冲到了门口,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极度的亢奋而颤抖着:
“启禀相国!一线天……一线天急报!”
陈默与李儒同时转头,望向那名传令兵。
书房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