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喝酒的姿态依旧有几分粗豪,言语间也听不出什么文雅。可他随口说出的一个想法,却足以掀起一场席卷整个时代的文化风暴。
他不是在与袁绍、曹操那些人争夺城池。
他是在争夺定义这个世界未来的权力。
“相国之思,已非凡人所能揣度。”蔡文姬由衷地一拜,这一次,无关身份,无关立场,纯粹是对一种超越时代的智慧的敬畏。
陈默摆了摆手,又灌了一口酒,含糊道:“想那么多干嘛,就是觉得麻烦,想偷个懒而已。”
他说的是实话。让他一卷一卷地去整理那些竹简,还不如杀了他。可这句实话,落在蔡文姬耳中,却变成了高深莫测的自谦。
一个能将颠覆天下的伟业,说成是“偷懒”的男人,其胸中丘壑,该是何等广阔?
她不再多言,只是将那张图纸小心翼翼地收好,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将相国这个“偷懒”的想法,变成现实。
……
貂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推开门,却见吕布正坐在屋里,一脸不耐地等着她。他看到貂蝉,立刻站起身迎了上来,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蝉儿,你跑哪儿去了?我等了你半天。外面天冷,快过来暖暖。”
他拉起貂澈的手,想将她揽入怀中。
貂蝉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她看着吕布那张英俊却写满欲望与焦躁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厌烦。
这就是义父为她选的,能与董卓抗衡的英雄?
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为了一匹赤兔马,就能背叛旧主;一个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却连自己的义父究竟在做什么都看不懂的……莽夫。
“将军有事?”她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雪。
吕布一愣,没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依旧兴奋地说道:“蝉儿,我刚从义父那里回来!义父说了,等开春,就让我带兵去打那些北方的蛮子!到时候,我定要再立大功,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吕布的威名!”
他唾沫横飞地说着,眼中闪烁着对功名和杀戮的渴望。
貂蝉静静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耍弄刀枪的孩子。
她忽然觉得很可悲。
为吕布可悲,为义父王允可悲,也为自己可悲。
他们所有人都活在一个自己构想出来的剧本里,以为对手是董卓,是那个残暴的国贼。可实际上,他们真正的对手,是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是一个来自棋盘之外的意志。
当吕布还在为一场战斗的胜利而沾沾自喜时,那个男人,已经在思考如何让天下人都有书可读了。
这仗,还怎么打?
“将军武威,天下无双,定能旗开得胜。”貂蝉敷衍了一句,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吕布的兴致被她冷淡的态度浇灭了一半,他有些不满地走到她身后,看着铜镜中那张绝美的、却带着一丝愁容的脸,忍不住抱怨道:“蝉儿,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是不是义父又做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你跟我说,我去找他理论!他现在是越来越奇怪了,整天跟那个蔡文姬混在一起,研究那些破纸烂木头,一点大丈夫的雄心都没有!”
“住口!”
貂蝉猛地回头,厉声喝道。
吕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愣在当场。
貂蝉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冰冷:“相国行事,自有他的深意,岂是你我能够随意揣测的?将军还是多想想如何练兵吧。”
她说完,便不再看他,只是对着铜镜,默默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吕布讨了个没趣,心中又气又恼,却又不敢真的对貂蝉发作,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貂蝉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曾被义父视作最强武器的脸,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把希望寄托在吕布这个头脑简单的武夫身上,也不能再执行义父那个早已过时、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计划。
她要自己去找答案。
她要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身去感受,那个名为董卓的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她要弄清楚,自己这枚棋子,究竟是该听从旧主人的命令,走向毁灭。
还是……选择一个新的执棋人。
她放下梳子,站起身,目光穿过窗棂,望向相国府最深处,那座终日灯火通明的书房。
那里,藏着这个时代最大的秘密。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推开房门,迎着满院的风雪,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出去。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吕布的营帐,也不是义父的密信。
而是那个,她本该去毁灭的……谜团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