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昨日陈默说的那些话。
“它,杀不了这个乱世。”
这句话,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将她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信仰,雕刻得支离破碎。
一名侍女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神秘,低声道:“姑娘,您听说了吗?相国大人他……他真的成仙了!今天上朝,所有大人都看见了,相国大人变得……变得跟天神一样!”
貂蝉的心猛地一颤,抬起头。
侍女还在喋喋不休地描述着她听来的传闻,言语间充满了对神迹的向往与崇拜。
貂蝉没有听进去,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庭院楼阁,望向那座相国府最高的主殿方向。
她看不见那里的情形,但百官的震惊,侍女的狂热,已经为她勾勒出了一幅难以想象的画面。
那个男人,又变了。
他究竟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昨日那番话,已经将她的内心搅得天翻地覆。今日这“成仙”的传闻,更是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力。
她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可以被定义、可以被战胜的“国贼”。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不断变化、无法理解的谜。一个正在用她无法想象的方式,改变着自己,也改变着这个世界的……怪物。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那柄冰冷的匕首依旧在那里。
可不知为何,那曾经给予她勇气和决心的冰冷触感,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阵……可笑的寒意。
……
同一时间,藏书阁。
蔡文姬也从侍女口中,听到了同样的消息。
她没有像旁人那般震惊,只是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阁楼的窗前,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她的眼神,清澈而深邃,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仙丹?神人?
这些词汇,在她看来,都太过浅薄。
她想起那个男人在学堂里,看着那些孤儿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似作伪的温和。
她想起他毫不犹豫地采纳自己开办官学的建议,并委以重任时的那份果决。
她想起他那句“蔡议郎是当世大才,她知道该怎么写”的评价。
他的恶,霸道而直接,仿佛一场宣告天下的暴雨。
他的善,却深藏在这些细节之中,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如今,连他的身体,都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蔡文姬忽然觉得,那个曾经被她和世人贴上“肥胖油腻”、“残暴不仁”标签的董卓,或许只是一个虚假的、被他自己亲手撕碎的躯壳。
而现在,从那破碎的躯壳里走出来的,才是一个更接近他本质的存在。
虽然更加威严,更加令人敬畏,但不知为何,蔡文姬却觉得,这个“新”的董卓,反而比之前那个“旧”的董卓,少了一丝纯粹的、令人不适的“恶”,多了一分……人的复杂性。
他不再是一个符号化的魔王,而更像一个……掌握着神明力量的凡人。
这个念头,让蔡文姬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重新回到书案前,看着那封已经誊抄完毕,即将送往西凉的文书,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或许,自己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与虎谋皮。
而是,在为这个即将到来的新世界,亲手写下第一行注脚。
就在此时,阁楼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儒亲自前来,身后跟着几名捧着崭新竹简的属吏。
“蔡议郎。”李儒的姿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恭敬,“主公有令,采纳你昨日之建言,命你即刻开始主持编纂新史,记录自黄巾之乱至今的所有史实。所需人手、典籍,相国府上下,皆可调用。”
蔡文姬霍然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竟然……真的要修史了?
而且,是在这个刚刚大胜,威望达到顶点的时刻。
他不仅要掌握现在,还要……定义过去吗?
蔡文姬看着李儒递过来的空白竹简,只觉得它们重如泰山。她知道,从她接过这些竹简的这一刻起,她的笔,将不再只属于她自己。
它将属于这个时代。
更将属于,那个坐在御座之上,俯瞰着天下风云变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