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一枚被义父寄予厚望,用来诛杀国贼的棋子。可她现在,却连执棋者究竟是谁,这盘棋的真正棋局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蔡大家,”她抬起头,那双曾被泪水浸泡得失去神采的眸子,此刻却因为剧烈的思想斗争,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那是困惑的光,也是求索的光,“那依你之见……我们,或者说我,该怎么做?”
问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这无异于承认了自己任务的动摇,否定了义父的嘱托。
蔡文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看出了貂蝉眼中的挣扎与痛苦,那不是伪装。
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一扇高窗前,推开了那扇积了灰的窗户。
“吱呀——”
新鲜的空气和更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驱散了室内些许的沉闷。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长安城的一角。
“你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景象了吗?”蔡文姬问。
貂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的街市,隐约能看到人来人往,虽然算不上繁华,却透着一股安稳的秩序感。她想起了自己入府后,偶尔从侍女口中听到的那些零碎消息。
董卓开了孤儿院,建了学堂,让流离失所的孩子有饭吃,有书读。
董卓从西凉运来了高产的“仙种”,让关中的粮价一降再降,百姓再也不用挨饿。
董卓击败了马腾、韩遂,那些曾经在边境烧杀抢掠的凉州兵,如今却成了守护一方安宁的力量。
这些,都与义父口中那个“致使生灵涂炭,天下汹汹”的魔鬼形象,格格不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蔡文姬的声音从旁传来,悠远而清晰,“我只知道,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或许会骗人。但饥饿的肚子不会骗人,朗朗的读书声不会骗人,一个母亲抱着孩子,脸上露出的安心笑容,不会骗人。”
她转过身,重新面对着貂蝉,目光郑重。
“貂蝉妹妹,你是一枚棋子,我也是。但棋子,至少有权利,看清楚自己所在的棋盘。你的义父给了你一个棋盘,那是他的棋盘。而你,有没有想过,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这个真正的棋盘,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要听我说,更不要听任何人说。去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心去感受。看一看长安城的百姓,看一看学堂里的孩童,看一看那些被他‘暴政’统治的人们,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当你把这一切都看清楚之后,再来决定,你这枚棋-子,究竟要落在何方,要斩向何人。”
“到那时,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是继续你的使命,还是……另寻他路,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别人的。”
一番话,如暮鼓晨钟,重重地敲在貂蝉的心上。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是啊,自己的选择……自己有过选择吗?从被义父收养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她的人生,她的身体,甚至她的仇恨,都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承载着王允“匡扶汉室”理想的精美工具。
可现在,蔡文姬却告诉她,她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这可能吗?
就在貂蝉心神激荡,难以自持之际,藏书阁那扇沉重的门,被人从外面“咚咚咚”地敲响了。
敲门声不大,却异常急促,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一名侍女快步走到门边,与门外的人低语了几句,随即脸色一变,匆匆地跑了回来,对着貂男女颤声禀报:
“姑……姑娘……”
貂蝉回过神,看向她。
侍女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敬畏。
“相……相国大人回来了。他……他命人传话,说晚膳已经备好,请……请姑娘过去……一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