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剑,在烛火下映出一道森白的冷光,剑尖的寒气,几乎要将王七脸上细微的汗毛冻结。整个中军大帐,死寂得能听见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曹操缓缓站起,他没有去看袁绍,也没有去看那个抖如筛糠的细作。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枚被袁绍一脚踢开的酒杯上。他走过去,弯腰,将酒杯拾起,用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上面的酒渍。
“盟主,”曹操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谈论天气,“此人杀与不杀,无关紧要。”
袁绍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剑的手青筋毕露:“孟德!此獠妖言惑众,称贼为公,已是乱我军心!如何无关紧要?”
曹操没有直接回答,他将擦拭干净的酒杯放回案几,转而问了一个问题:“盟主,操且问你,若王七所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为真,当如何?”
这个问题,像一瓢冷水,浇在了袁绍烧得正旺的怒火上。他愣住了。
帐内其他的诸侯将领,也面面相觑。是啊,他们都在愤怒于王七的“胡言乱语”,却从未想过,万一……这不是胡言乱语呢?
审配冷哼一声,打破了沉默:“孟德此言差矣。亩产数十石,活死人肉白骨,此等事,违背天理人伦,岂能为真?”
“天理?”曹操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他踱步到王七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几乎瘫软在地的人。
“你说的仙种,是何模样?”
王七被他深邃的眼神看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圆……圆的,土黄色,有大有小,埋……埋在土里就能活。”
“仙丹呢?”
“白的……米粒大小,入口即化,喂下去……喂下去一个时辰,人就不烫了。”
“十几万人的营地,他如何管束?”
“一伍一长,一什一长,都是军中老卒,手持军棍巡视。有敢作乱者,立毙杖下,绝无二话。”
曹操每问一句,他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手指,便轻轻敲击一下。整个大帐的节奏,似乎都随着他那不疾不徐的敲击声,慢了下来。袁绍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垂下。
问完之后,曹操没有再看王七,而是走到了那副巨大的军事舆图前。他的手指,从联军所在的河内,一路向西,最后,重重地按在了“长安”二字之上。
“诸位,”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都在笑话王七带回来的,是神鬼故事。可曹某听到的,却不是。”
他转过身,环视众人,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
“亩产数十石的粮种,我不管它叫仙种还是鬼种。我只知道,若董卓有了它,关中和西凉的土地,就能养活百万之众。他治下的百姓,再无饥馑之忧。当我们的士兵还在为一口军粮而哗变时,他的粮仓,只会越堆越高。这意味着,他能招募的兵,是无穷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