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再走二十里,就到长安了!”
“告示上说了,董相国给饭吃!还给地种!”
“管他是不是国贼,能让俺娃吃上一口饱饭,他就是俺的亲爹!”
一张张简单的、用最直白的语言写就的告示,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这些濒死之人的身体。董卓在关东士人眼中是滔天恶魔,可对于这些连“恶”与“善”都快要没有力气分辨的饥民来说,那个承诺了“粮食”与“土地”的名字,便是唯一的活路。
长安城,西门。
当第一批数千名流民,如同潮水般涌到城门下时,整个城防体系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守城的士卒们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看着城下那片黑压压的人头,闻着那股由汗臭、污秽和死亡混合而成的浓烈气味,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许乱!排好队!都他娘的给老子排好队!”一名军官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着,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鼎沸的人声所淹没。
人群在骚动,在推搡。每个人都想第一个冲进城去,抢到那口救命的饭。孩童的哭声,妇人的尖叫,男人的咒骂,混杂在一起,仿佛随时都会引爆一场巨大的混乱。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人群的喧嚣,为之一滞。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只见一队身披重甲的西凉铁骑,簇拥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缓缓而来。
为首那人,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之上,身穿玄色铁甲,面容冷峻,正是董卓。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城下攒动的人群,所有与他对视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仿佛被一头猛虎盯住,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城下的骚动,奇迹般地平息了。
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对绝对力量的畏惧。
陈默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中毫无波澜。他勒住马,没有说一句安抚的话,只是对着身旁的亲兵,下达了几个简短的命令。
“传令下去,在城外空地,支起百口大锅,煮肉糜粥。”
“以十人为一队,百人为一列,依次上前领粥。每人一碗,不得多领,不得争抢。”
“吕布何在?”
“孩儿在!”吕布催马而出,脸上带着一丝不耐。他不喜欢这种赈济灾民的活计,觉得有损他天下第一的威风。
陈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带三千并州狼骑,巡视四周。有敢趁机作乱、煽动闹事者,不必禀报,立斩不赦!”
“是!”吕布的眼中瞬间燃起嗜血的光芒,这才是他喜欢干的活。他一挥方天画戟,带着身后的骑兵,如同一阵旋风,在流民队伍的外围开始游弋,那冰冷的铁甲和锋利的兵刃,就是最有效的威慑。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很快,西凉军的士卒们便行动起来。他们动作高效,纪律严明,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一口口巨大的行军锅被架起,劈柴点燃,清水注入,接着,一袋袋粟米和肉干被毫不吝啬地倒了进去。
没过多久,一股浓郁的、带着肉香的粥味,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咕咚。”
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死寂的人群中响起。
那些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流民,死死地盯着那些翻滚着白色泡沫的大锅,眼睛都红了。
他们真的……真的有饭吃!
而且,还是有肉的粥!
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第一列流民,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他们每人都领到了一个粗陶大碗,一名高大的西凉士卒面无表情地为他们盛满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
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男孩,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碗,狼吞虎咽地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粥,烫得他直咧嘴,可他却毫不在意,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痴傻的笑容,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满是污垢的脸颊流淌下来。
他抬起头,透过氤氲的热气,望向远处那个高踞于马背之上、如神似魔的身影。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忠是奸,是善是恶。
他只知道,这个人,给了他一碗能活命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