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庄周一边动作轻柔地打开食盒盖子,一边微微侧过头,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点困倦的慵懒,“那谁来盯着你,免得你把自己也炼成了丹炉里的一味药?”
食盒盖子掀开,一股温热、清甜的香气立刻逸散出来,带着糯米、莲子、茯苓的柔和味道,顽强地在浓烈的毒瘴中开辟出一小片温软的领域。
里面是一碗熬煮得恰到好处的药粥,粥面点缀着几颗饱满的莲子,旁边还配了一小碟晶莹剔透的蜜渍梅子。
他取出粥碗和碟子,放在矮几上。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这丹室里的毒瘴终于开始侵蚀他的精神,他抬手掩唇,极其克制地、轻轻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眼睫低垂,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朦胧睡意的眼眸。
“好困……”他低声嘟囔着,声音含混,带着浓浓的倦意,如同梦呓。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只停驻在案角毒蝎旁的紫蝶身上,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涌上更深的困倦。
丹室里没有多余的坐席。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拖动着脚步,走向那唯一还算干净的矮几旁。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张矮几一眼,只是挨着它,缓缓地、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滑坐下去,倚靠在冰冷的石质几腿上。
他微微蜷缩起身体,将头轻轻枕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宽大的杏色衣袖垂落下来,像一片柔软的云朵覆盖着他。
几乎在触碰到膝盖的瞬间,他那浓密的眼睫就彻底垂落下来,覆盖住了所有清醒的光。
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仿佛刚才的走动和说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肩背的线条放松下来,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和无防备的姿态,就这样在弥漫着致命毒瘴、陈列着恐怖毒物的丹室一隅,沉入了安稳的睡眠。
那只紫色的蝴蝶,在毒蝎旁停留了片刻,翅膀轻扇,无声地飞起,掠过幽蓝的火焰和森冷的刀具,最后轻盈地落回庄周低垂的发髻旁,翅膀也缓缓收拢,仿佛也一同陷入了沉睡。
青铜药鼎内幽蓝的火苗依旧在无声嗡鸣,跳跃的光影在墙壁上舞动。空气里致命的毒瘴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庄周带来的那一丝鲜活气息的短暂闯入,显得更加沉滞和诡异。
扁鹊站在原地,手中那枚沾着墨色毒液的银针,不知何时已被他轻轻放回了刀具盘中。
他垂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个倚着矮几沉睡的身影上。庄周的脸颊枕在膝盖上,压出一点柔软的弧度,在幽蓝的火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透着一股近乎易碎的脆弱。
他睡得那样沉,那样毫无防备,仿佛这里不是毒物横生的丹室,而是春日里开满鲜花的溪畔。
扁鹊的视线,最终凝固在庄周露出的那截纤细脖颈上。皮肤薄得几乎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随着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