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沙滩的沙粒硌在靴底时,陈默听见细微的嗡鸣。不是织雾藤的尖啸,也不是“羁绊号”船板的震颤,而是从脚下那片泛着暗紫光晕的沙层里钻出来的,像无数细小的齿轮正在同步转动。
“是名魂砂。”守界人拄着光木盾跟上来,铠甲上的划痕还在渗着银光,“未名之海的特殊沙粒,能记住经过这里的每个名字。你看那些会动的沙粒,其实是在重写某个被遗忘的故事。”
陈默低头望去,果然见脚边的暗紫沙粒正在自动排列,渐渐组成半枚共生符的形状——符纹的走势与他胸口的“溯”字如出一辙,只是在最关键的转折处缺了个锐角,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
沙滩中央的人影突然动了动。那人蜷缩在堆光木碎片里,怀里的造名之轮碎片正发出刺眼的银白光芒,光芒透过他交握的指缝漏出来,在沙地上投下蛛网般的纹路,每个网结里都嵌着个模糊的“溯”字。
“他在修复碎片。”7号的光丝翅膀突然绷紧,金属指尖指向那人的手腕,“你看他袖口露出的共生符,和你胸口的‘溯’字完全对称,就像……镜像。”
陈默的呼吸猛地顿住。那人缓缓抬起头时,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眉眼轮廓、鼻梁弧度,甚至连左耳下方那颗淡红色的痣,都与镜中的自己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是对方的瞳孔,那里面没有属于陈默的沉静,只有翻涌的暗紫色雾气,像藏着整片未名之海的怨恨。
“你来了。”镜像的声音带着沙粒摩擦般的粗糙,他举起怀里的轮盘碎片,碎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正在愈合,“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从初代零号把我封进影木棺那天起。”
陈默突然注意到对方脚边的沙粒正在沸腾。那些名魂砂组成的共生符突然炸裂,化作无数细小的光丝钻进镜像的掌心,他胸口的“溯”字随之发烫,像是有股力量要被强行拽出去。
“是双生名核。”霜婆婆的影从陈默肩头飘出,头巾化作的影木藤蔓在两人之间织出屏障,“初代零号当年造名核时,曾试过用同一个名字分裂出两个共生体,一个承载光木的‘溯洄’之力,一个容纳影木的‘湮灭’之力。你是光,他是影。”
镜像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震得周围的光木碎片纷纷跳起。他站起身时,陈默才发现对方的后背缠着根粗壮的影木根须,根须末端没入沙滩深处,拉动的瞬间,沙层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苏醒。
“别听老影子胡说。”镜像突然撕开衣襟,他胸口的共生符赫然是倒转的“溯”字,符纹边缘缠着墨色的线,“初代零号根本不是在做实验,他是想造出能同时操控光木与影木的完美容器,好让他自己的意识永远活下去。可惜啊,他算错了一步——”
他猛地指向陈默的心脏:“你的‘溯’字里藏着他的残念,而我的‘溯’字里,住着所有被他牺牲的名魂。我们俩,本来就该是同一个人。”
话音未落,沙滩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影木根须从裂缝里钻出,根须末端的吸盘吸附在“羁绊号”的船底,将船身往沙层下拉拽。守界人举起光盾砸向根须,盾面与根须碰撞的瞬间,竟迸出蓝色的火花——那是影木与光木能量相冲的迹象。
“影木王的根系已经蔓延到这里了。”守界人的机械义眼闪烁着警报红光,“它在借镜像的身体苏醒,那些根须不是在拉船,是在织网,要把我们困在初代零号设下的陷阱里。”
陈默突然想起轮盘里的影像。初代零号消散前,曾用手指在他掌心画过个残缺的符号,当时只当是无意之举,此刻才看清那符号与镜像胸口的倒转“溯”字完美契合。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陈默的掌心轮盘突然旋转,投射出沙滩下的景象:黑色沙层深处,藏着座巨大的影木棺,棺盖上刻着完整的共生符,符纹的中心嵌着颗半透明的名核——那名核里,浮着初代零号与另一个模糊人影的轮廓。
“是他的双生实验体。”镜像突然拽起影木根须,将自己与影木棺连在一起,“当年初代零号造不出完美名核,就把失败品封进了影木棺,让我们在未名之海的水底互相吞噬,直到剩下最后一个意识。可惜啊,他算错了人心——”
影木棺突然剧烈震动,棺盖裂开的缝隙里涌出银白与暗紫的混合雾气。雾气中浮出无数记忆碎片:有初代零号在光木林里雕刻名核的场景,有他与实验体在船坞里修改巨船设计图的画面,还有最后那幕——实验体将刻着“羁绊”二字的木牌推进影木棺,自己则抱着造名之轮的碎片跳进了未名之海。
“他不是想永生,是想赎罪。”陈默的共生符突然飞出,贴在影木棺的裂缝上,“你看那些记忆碎片,初代零号在船坞的墙壁上刻满了道歉的话,他造巨船不是为了载名魂,是想找到被自己困在海底的实验体。”
镜像的瞳孔突然收缩。他怀里的造名之轮碎片开始发烫,碎片边缘的锯齿渐渐变得圆润,露出里面藏着的细小纹路——那是无数个“对不起”组成的共生符,笔迹与初代零号设计图上的批注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