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辙号的起落架刚触到回声泉的石滩,陈默就听见了泉水的争执。银白温泉咕嘟着翻涌,像有无数细小的银铃在水底碎裂;暗紫冷泉则发出嘶嘶的轻响,仿佛有谁在冰面上撒了把碎玻璃。两种声音撞在光辙号的能量罩上,震出细碎的涟漪,倒让陈默掌中的共鸣水晶又亮了几分——水晶里的琥珀纹路正顺着泉声的节奏游走,像在临摹某种古老的乐谱。
他推开门时,靴底碾过的碎石突然发出嗡鸣。低头看,那些灰黑色的石头表面竟布满声波刻痕:有的是光脉特有的上扬弧线,像枝的修枝剪划过树芯的轨迹;有的是影脉标志性的下沉折线,与叶采集篮里的潮汐纹如出一辙。更奇的是,两种刻痕在石头深处交织成网,用指尖一碰,竟能摸到温热的脉动,像是谁把共生树的根须埋进了石层里。
“又来‘捣乱’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温泉对岸传来。光脉的老妪正蹲在泉边,往水里扔发光水晶,每扔一块,就往冷泉的方向啐一口,“影脉的冰块把泉眼冻得缩成针眼了!再这么下去,光脉的幼苗都要渴死了!”她的银发里缠着银白的树须,发梢却坠着颗暗紫的影木浆果,阳光照过时,浆果在石头上投下的影子竟是光脉的鸣音符号。
冷泉那边立刻传来反驳。影脉的老者用拐杖敲着冰面,杖头的黑曜石在暗紫泉水中激起圈圈涟漪:“光脉的沸水都快把泉底的共鸣晶煮化了!再烧下去,影脉的声波石都要炸成粉末!”他的黑袍下摆沾着温泉的水汽,可袍角绣着的光木花纹却在蒸腾的热气里愈发鲜亮,像是用琥珀树胶拓印上去的。
陈默的左眼突然泛起微光。他看见老妪扔出的水晶并未沉入温泉,反而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精准地落在冷泉的暗礁处——那些暗礁棱角锋利,水晶的光芒刚好照亮影脉孩童汲水的路径;而老者敲击冰面的力道也暗藏玄机,每一击都震松温泉底的淤塞,让泉水能更顺畅地流入光脉的灌溉渠。
“他们在比谁更‘不懂事’。”枝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里冒出来,背景音里混着叶的轻笑,“光脉的长辈说影脉‘偷’走了温泉的热量,其实是怕冷泉的孩子冻着;影脉的族人骂光脉‘浪费’冷泉的寒气,其实是担心温泉的温度太高,会烫坏光脉的幼苗。”
陈默刚要开口,冷泉的冰面突然裂开条缝。一个影脉少女从裂缝里钻出来,怀里抱着块半透明的声波石,石面上刻着光脉的鸣音谱。她往温泉里扔了块吸热的黑曜石,嘴里嘟囔着“光脉的蠢货连水温都不会调”,可指尖划过石面时,却悄悄把鸣音谱的音调调低了半分——这样一来,温泉的沸腾声就不会惊扰冷泉里正在休眠的影木种子。
“阿月,你的石坯又刻错了。”光脉的少年从温泉里捞出块水晶,水晶里嵌着影脉的潮汐纹,“影脉的‘静默段’该是三短一长,你刻成四短了。”他边说边用指甲修正纹路,指缝里渗出的树汁滴进水里,竟让冷泉的冰面融化出一个个圆润的小坑,刚好能接住从温泉飘来的光木花瓣。
陈默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泉眼中央。那里有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一半浸在温泉,一半泡在冷泉,礁石顶端坐着个穿灰袍的人,正用树枝在水面划着什么。等那人转过身,陈默才发现他的左眼是银白的光脉瞳孔,右眼却是暗紫的影脉竖瞳——两种瞳色在阳光下流转,像把共生树的年轮嵌进了眼眶里。
“你就是陈默?”灰袍人举起树枝,水面的波纹突然凝成文字,“林夏说,会有个能看懂‘争吵’的人来。”他的声音一半是温泉的暖意,一半是冷泉的清冽,说话时,礁石表面的苔藓突然泛起荧光,显露出两百年前的刻痕:“光温需调至三又四分之三鸣,影寒应控在二又二分之一默”——正是林夏的笔迹,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嘴角翘得像片光木的新叶。
共鸣水晶突然发烫,陈默听见林夏的声音从水晶深处涌出来:“当年为了测泉眼的共振频率,光脉的鸣音者故意往温泉里扔滚烫的火山石,其实是在帮我校准高温波段;影脉的守默人往冷泉里倒冰块,是怕低温数据采集不全。他们吵了七天七夜,最后在礁石上刻下的不是争执,是最完美的双生频率。”
话音未落,泉眼突然剧烈震颤。陈默抬头,看见灰雾正从泉底的黑色泉眼里喷涌而出,化作无数冰针与火刺,朝着银白温泉与暗紫冷泉同时袭去。光脉老妪扔出的水晶瞬间被火刺灼成焦块,影脉老者的黑曜石则被冰针冻成粉末,连那块刻着林夏笔迹的礁石都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灰黑色的菌丝。
“假的和谐,一碰就碎。”灰雾里的声音比冷泉更冰,比温泉更烈,“光与影本就该互相吞噬,哪有什么共生的道理!”
“谁说没有?”阿月突然将声波石抛向空中,石面的鸣音谱在阳光下炸开,化作无数银白的音波,“影脉的静默不是消亡,是给光脉的鸣音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