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片终年缭绕不散的浓雾区域,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但见千峰竞秀,万顷碧波竟是无边无际的竹林,随风起伏如海,发出沙沙的潮音。此地灵气虽不浓郁,却自有一股清幽宁静之意,与群永城那边的血火炼狱恍若两个世界。
在这竹海深处,一处被天然山势环抱的隐秘谷地,此刻正被一层淡青色的光幕悄然笼罩,与周围的翠竹清气融为一体,若非走到近前仔细探查,绝难发现端倪。
此刻,一道道遁光,或迅疾或踉跄,从不同方向陆续落下,显露出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这些人,便是群永城破之后,侥幸逃脱出来的各方修士。他们之中,有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群家子弟,也有一些依附于群永城的小家族修士和散修客卿。
无人喧哗,大多数人落地后,只是默默地找一处角落坐下,抓紧时间处理身上的伤势,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未能掩饰的惊惧。偶尔有相熟之人目光交汇,也只是微微点头,嘴唇翕动,却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营地中央,临时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群逸庭拄着他那柄如今已灵光黯淡、斧刃上甚至崩开几个缺口的烈焰巨斧,勉强站立着。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群家家主,此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数十岁,脸上刻满了疲惫与悲怆,原本锐利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有些浑浊。他身上的袍服破损多处,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与尘土混杂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他强撑着精神,目光缓缓扫过营地中聚集的人群,每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心中便是一阵刺痛,因为那意味着有更多熟悉的面孔,永远留在了那片血火地狱之中。
他默默清点着,原本家族核心子弟、精锐护卫、各方客卿,林林总总也能凑出近二十余名筑基与炼气后期的战力,如今聚集于此的,不足二十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这还不算那些可能逃往其他方向,尚在路上的,但群逸庭心中清楚,那只是极少数,大部分族人,恐怕都已凶多吉少。
在他身旁不远处,玉华门执法队的队长陈翼,盘膝而坐,正闭目调息。他脸色同样不好看,左臂上缠着的绷带还在微微渗血。他身旁,仅剩下那名叫做赵清河的筑基中期弟子,正默默地注视着四周。原本五人的执法小队,如今算上生死未卜的楚虹,也只剩三人。
压抑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些细微的骚动打破。
几个来自小家族的修士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怨愤与不安。
我们陈家世代在此经营药材,如今库房被焚,族人失散...一个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声音沙哑,这无妄之灾,叫人如何承受?
原以为依托群家和玉华门能保平安,谁知...另一人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懊悔,连一座城池都守不住,这...
噤声!旁边一人急忙制止,目光警惕地瞥向陈翼和群逸庭的方向,如今我等性命还要仰仗他们,才能逃回玉华门地界......
这些议论声虽然压得极低,但在场的都是修士,又如何听不真切?群逸庭脸色更加难看,却无力反驳。陈翼紧闭的双眼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睁开,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捏得有些发白。
这时,陈翼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首先与群逸庭对视了一下,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他站起身,走到营地边缘一处被淡淡灵光笼罩的竹林前。
陈翼并未进入,只是隔着禁制,沉声禀报道:顾师叔,人员大致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