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横肉汉子也觉得无趣,呸了一口唾沫在王啸云脚边:“真他妈晦气!碰上这么个玩意儿!滚滚滚!赶紧带着你的病痨鬼妹妹滚远点!别污了爷的地方!”
“谢谢爷!谢谢各位爷!”王啸云如蒙大赦,点头哈腰,忙不迭地重新背起林婉清,拉着浑身发抖、几乎要气炸的林朝英,低着头,弯着腰,在那群青锋门弟子鄙夷的哄笑声中,踉跄着、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那个角落。
他们一路低着头,忍受着沿途各色人等投来的好奇、讥讽、怜悯的目光,直到彻底远离那片区域,在一处更加阴暗潮湿、堆满垃圾和废弃物的山坳里才停下。
这里臭气熏天,蚊虫滋生,显然是华山脚下最不堪的角落,连最落魄的江湖散修都不愿驻足。
王啸云小心翼翼地将林婉清放在一块稍微干净点的石头上,自己则靠着肮脏的山壁滑坐下来,微微喘息。刚才那一脚力道不轻,小腹还在隐隐作痛。
林朝英猛地甩开他的手,斗笠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忍?!那些杂碎……我宁愿跟他们拼了!”
王啸云抬起头,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卑微和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他撩起衣襟,露出小腹上一个清晰的青紫色脚印。
“拼?拿什么拼?”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杀了那几个废物?然后呢?青锋门虽然只是二流,但也有五品的长老带队。闹大了,把玄衣卫引来,把暗影楼和幽冥谷的眼睛吸引过来?到时候,我们三个,怎么死?”
他指了指这肮脏恶臭的山坳:“觉得这里恶心?觉得屈辱?但这里安全。那些自诩高贵的‘爷’,绝不会踏足这种地方。他们的目光,只会盯着那些光鲜亮丽、容易出风头的地方。”
“尊严?”他嗤笑一声,笑容里带着血和泥泞的味道,“那东西,是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看向林朝英,目光锐利如刀:“你想死吗?你想让你师姐永远醒不过来吗?”
林朝英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想,就忍着。”王啸云的声音不容置疑,“把今天所有的羞辱,所有的嘲笑,所有的疼痛,都给我记清楚了,刻在骨头里!然后,变成你的力量!”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再次开始运转内息。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热血男儿拔剑拼命的屈辱,对他而言,只是拂过身的尘埃,抖落便罢。
但他的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那青锋门弟子踹在他小腹上的一脚,那口吐在他脚边的唾沫,那些刺耳的嘲笑……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不是没有血性,只是他的血性,被更强大的求生欲和更沉重的责任压进了骨髓的最深处,发酵着,变质着,化成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偏执、更加可怕的东西。
他默默地运行着功法,内息在经脉中奔腾,比以往更加汹涌,带着一股冰冷的狠劲。脑海中,那融合的剑意似乎也受到了刺激,变得更加凝练,隐隐透出一股隐忍待发的锋锐。
他甚至在脑海中,将刚才那几个青锋门弟子的面容、招式、气息特点,一一拆解、分析、推演。如果动手,该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最狠辣的方式,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将他们全部解决掉……
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出手的角度,每一种后续的处理……都在他脑中冷静地推演着,如同最精密的机器。
这不是懦弱。
这是将獠牙藏在唇后,将杀意敛于眸底。
这是泥泞中的隐刃,黑暗里的毒蛇。
林朝英看着他冰冷平静的侧脸,看着他小腹上那块刺眼的青紫,心中的愤怒和委屈,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震撼所取代。
她终于明白,这个男人的隐忍,远比逞凶斗狠更需要勇气,更令人心悸。
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也默默坐下,开始运功。只是这一次,她的心更加沉静,意志更加坚定。
夜色更深。
华山脚下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巡夜人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狼嚎。
而在那肮脏恶臭、无人问津的山坳里,屈辱如同肥料,滋养着两颗渴望破土而出的种子。
只待惊雷乍响,便要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