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最后一抹光晕,正从长安京西城楼的垛口上缓缓褪去。
城墙脚下,三万残军沉默列队。
他们衣衫褴褛,甲胄破碎。许多人拄着断枪残矛才能站稳,空荡的袖管、裹着渗血麻布的断肢、以及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一切,都在无声诉说着维澜城之战的惨烈。
风从北方吹来,卷起焦土与血腥的气味,拂过这支队伍。
没有人说话。
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铠甲碎片相互磕碰的声响。
城头上,新换防的帝国士兵握紧了长枪,目光复杂地俯视着这些从地狱归来的同袍。
敬畏、悲悯、感同身受的沉重,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庆幸——庆幸自己尚未经历那样的血肉磨盘。
司马错站在队列最前方。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支残军,每一张或麻木、或疲惫、或充满恨意的面孔,都印在在他的心上。
三万人。
从维澜带出来的,只有三万人。
其中能立刻再战的,不到两万。
“兄弟们。”司马错开口道,“我们,回家了。”
“家”这个字,让许多士兵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微弱的波动。
“城在,”司马错抬手指向身后的城墙,“人在。”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维澜的火,烧掉了我们的城,烧死了我们的弟兄,但烧不掉我们的魂!长安京,就是我们的魂!这里,有我们的父母妻儿,有我们的列祖列宗,有我们人族四千年的脊梁!”
“魔族想踏进来?可以!”
“让他们用尸体铺路!用鲜血灌满护城河!用他们所谓的荣耀,来试试我长安京的城墙,到底有多硬!来试试我帝国男儿的骨头,到底有多重!”
“从今天起,我司马错,与诸位同吃同住,同守此城!城头在,我在!城头破,我死!”
“告诉我——”他猛地转身,面向城墙,用尽力气嘶吼,声音撕裂暮色,“你们怕不怕死?!”
短暂的死寂。
然后——
“不怕!!!”
三万残军,连同城头上无数守军,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
那吼声里,有悲痛,有仇恨,更有绝境中被点燃的决死意志!
声浪如潮,撞击着厚重的城墙,回荡在长安京辽阔的天际线下,惊起远方林间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向血色未褪尽的天空。
士气,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
皇宫,枢密院,烛火通明。
司马错已换上一身干净的元帅制服,但脸上的疲惫与伤痕无法掩饰。
他站在沙盘前,身旁是高肃卿、蒙毅,以及刚刚被紧急召入宫的田穰苴、薛岳、乐毅、蒙恬以及蒋伯龄。
蒋伯龄大约三十出头,面容与蒋毅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硬朗,皮肤黝黑。
他是蒋毅的堂弟,也是皇室宗亲中少数真正的知兵善战者,在帝国收回北鞑靼地区后,就一直统领帝国的塞外军团,镇守北鞑靼,负责威慑草原各部。
魔族入侵后,他接到勤王令,星夜率本部精锐回援,之后一直协助蒙毅整备城防,沉默务实,颇得军中好感。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司马错的手指在沙盘上长安京的位置重重一点,“陛下抱恙,但仍心系战局。蒙毅将军前期统筹有功,城防大体完备,粮草军械充足。现在,我军当务之急,是整合力量,统一指挥!”
他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经陛下首肯,丞相附议,即日起,长安京所有守军,重新整编!”
“帝国师团两万人,依旧由蒙毅将军统辖,职责不变——护卫皇城,稳守中枢,同时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
蒙毅肃然抱拳:“末将领命!”
司马错点头,继续道:“其余所有兵力——包括蒙毅将军先前整编的二十八万京畿守备军、各地驰援军团,以及我带回的三万维澜军队,共计三十一万人,全部纳入中央军序列,撤销原有建制,混编重组!”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一凛。
这是大手笔,意味着打破所有山头和固有体系,完全以实战需求重组。
“重组为六个军团,每军团额定五万人,视实际情况微调。第一军团,由我直领,以维澜老兵为骨架,填充精锐。第二军团,田穰苴!”
“末将在!”田穰苴踏前一步。
“你负责第二军团布防西城,尤其是直面魔族主力来向的城墙段,我要你把它变成铁壁!”
“必不负元帅重托!”
“第三军团,薛岳!”
“末将在!”
“你负责指挥第三军团,主要担任机动突击,驻防城内,随时支援各处缺口,并负责寻机逆袭!”
“末将领命!”
“第四军团,乐毅!”
乐毅沉稳拱手:“末将在。”
“你的第四军团布防东城及北城部分区域,协防兼顾,查漏补缺。”
“遵命。”
“第五军团,蒙恬!”
“元帅!”
“第五军团布防南城及毗邻城区,稳守侧翼。”
“是!”
“第六军团——”司马错目光落在蒋伯龄身上,“蒋伯龄将军!”
“末将听令!”
“你久在塞外,骑兵战术娴熟,所部也大多是骑兵。因此,第六军团不固定防区,以骑兵为主,混编步兵,负责城外游击、侦察、袭扰魔族粮道、猎杀斥候!”
蒋伯龄眼中精光爆闪:“末将领命!定让魔族鸡犬不宁!”
“好!六大军团,各司其职,互为犄角。我司马错,总领长安京一切防务。同时蒙毅将军协同调度,高相保障后勤。诸位,可有异议?”
“无异议!谨遵元帅将令!”众将齐声怒吼。
权力的交接,军队的重整,在高效与决断中完成。
铁血肃杀的气息,开始在这座古老城市的脉动中复苏。
司马错看着沙盘上那座被重重标记的“长安京”,又望向西方——那是加斯庭的方向。
他知道,另一场风暴,同样在酝酿。
……
加斯庭,加洛林东部,无名山谷。
夜色浓稠,山谷背风处却闪烁着零星篝火,刻意控制的光亮仅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炎思衡蹲在火堆旁,手里捏着一块硬邦邦的麦饼,慢慢啃着。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上,眉头紧锁。
他身边,或坐或立着几个人。
张文远、张儁乂、邓禹以及鲁登道夫——这位居鲁士王国昔日的元帅,如今联军的重要将领。
“人都齐了。”炎思衡咽下最后一口麦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说说吧,对面什么情况?”
张文远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大人,我与儁乂轮番试探了近十天。皮洛士留在洛塞尔防线的军队,已经全部换成了他的嫡系——‘铁血军团’,兵力约五万。指挥官是卢修斯,听鲁登道夫将军说,他是皮洛士的亲传弟子,也是铁血军团的副军团长。”
“卢修斯……”炎思衡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是个硬茬。”张儁乂接口,语气凝重,“完全继承了皮洛士的风格,顽强、坚韧、极擅防守和打硬仗。我们几次试图诱敌、迂回,他都稳如磐石,绝不冒进。防线构筑得滴水不漏,各据点互为支援,几乎没有破绽。”
鲁登道夫紧接着说道:“我在圣马丁要塞和魔族打交道多年,卢修斯的名字听过。皮洛士手下头号战将,法灭公国年轻一代里最能打的几个之一。用你们的话说……是块难啃的骨头。”他顿了顿,补充道,“比瓦罗那种货色,强十倍。”
炎思衡看向张文远和张儁乂:“文远、儁乂,你和他交手感觉如何?”
张文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用兵扎实,纪律严明,应变极快。我与他大小接触七次,互有胜负,但……我没占到便宜。儁乂也试过两次,一次佯败诱敌,一次夜间奇袭,都被他识破,反而吃了点小亏。”
张儁乂点了点头,认真道,“大人,此人不可小觑。是我平生所遇,最难缠的对手之一。”
连张文远和张儁乂都给予如此评价!
炎思衡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