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的禁区深处,灰雾已不再是流动的潮水,而是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浸透铁锈的棉絮。光线被彻底剥夺,唯有陆小七背上混沌丹炉炉壁上,那生命之树的图腾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青光,如同无边墨海中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孤灯,勉强照亮身前不足三尺的湿滑苔藓。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杂着腐朽草木的腥甜、鬼影消散后的硫磺焦糊,以及一种更深层、更冰冷的气息——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沉睡巨兽的呼吸。脚下的地面变得异常松软,踩下去如同踏在某种巨大生物腐烂的脂肪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每一次抬脚都带起粘稠的黑色泥浆。
陆小七的呼吸粗重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眼晶化纹路下的神经,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他咬紧牙关,牙关几乎要迸裂,额角青筋暴跳,豆大的汗珠混着冰冷的雾气滚落。背上冰棺的寒气与丹炉内翻腾的混沌之力形成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白小桃胸口那蔓延至丹炉的青色藤蔓光芒似乎也因这恶劣环境而变得黯淡摇曳,如同风中残烛。他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更浓、更深的黑暗,那里是白小桃的“根”,也是他唯一的方向。
“小七哥,我……我有点撑不住了。”林霜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紧跟在陆小七身侧,脸色苍白得如同纸糊。她刻意用宽大的袖袍遮掩着左臂,但那半透明化的指尖依旧在昏暗的青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雾气中。剑灵之力暴走的后遗症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与神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坚持住!霜儿!”陆小七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小桃还在等我们!她的根就在前面!”他艰难地调整了一下背上冰棺和丹炉的位置,冰棺的寒气让他混乱的剧痛稍稍清醒了一瞬。苏清雪沉默地跟在他另一侧,手中长剑“冰魄”低鸣,剑尖警惕地指向四周翻滚的灰雾,冰蓝色的灵力在她周身流转,试图驱散那无处不在的阴寒。墨玄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看向陆小七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忧虑。
“清雪姐,你的伤……”林霜儿注意到苏清雪衣襟下渗出的血迹,那是之前斩杀鬼影时留下的。
“无妨。”苏清雪的声音异常冷静,但紧握剑柄的手指却因用力而指节发白,“这雾里的东西,比想象中更棘手。”她话音未落,前方翻滚的灰雾骤然剧烈扭曲,几个半透明的、轮廓模糊的鬼影猛地从中扑出!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身体由流动的黑雾构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速度快如鬼魅,直扑队伍中央的陆小七和冰棺!
“清雪!”陆小七低吼,丹炉在他背上剧烈震动,似乎感应到了威胁。
“滚开!”苏清雪眼中寒光爆射,一声清叱,手中冰魄长剑化作一道璀璨的冰蓝色匹练!剑气凛冽,带着冻结万物的寒意,瞬间撕裂了粘稠的雾气!
“嗤啦——!”
剑光精准地斩在当先扑来的鬼影身上。那鬼影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半透明的身体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的冰雪,瞬间消融了大半!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被斩断的鬼影并未彻底消散,反而化作更细小的、如同蝗虫般的黑色雾点,如同拥有生命般,疯狂地钻向四周翻滚的灰雾!
“不好!”苏清雪脸色骤变,“它们在呼唤同类!”
仿佛印证了她的话,刹那间,四周的灰雾如同沸腾的开水,剧烈地翻滚、涌动!无数半透明的鬼影从雾中浮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从头顶的雾气中、从脚下的泥泞里,密密麻麻地涌来!它们数量之多,瞬间将那微弱的青光彻底淹没,整个世界只剩下令人绝望的黑暗和无数扭曲的、散发着恶意的混沌身影!
“结阵!护住小七和小桃!”苏清雪厉声喝道,冰魄剑舞动得密不透风,冰蓝色的剑气如同风暴般席卷,将靠近的鬼影不断冻结、斩碎。但鬼影的数量实在太多,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她的身上很快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衫,冰蓝色的灵力因过度消耗而开始黯淡。
林霜儿强忍着身体透明化带来的剧痛和虚弱,拔出佩剑。她的剑光不再凌厉,带着一种虚幻的质感,每一次挥出,都仿佛抽走她一分实质。剑尖点处,鬼影被暂时逼退,但新的鬼影立刻填补空隙。她的身体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左臂的透明化已经蔓延到了肩膀,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该死!太多了!”林风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他手持一柄古朴的长刀,刀光凌厉,不断劈砍着靠近的鬼影,动作看似勇猛,但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算计。他看似在奋力指挥:“霜儿!顶住左边!清雪!右边交给你!小七,稳住丹炉!我们往那边冲!”他猛地指向灰雾深处一个看似相对稀薄的方向。
陆小七背上的混沌丹炉在无数鬼影的嘶吼和混沌气息的刺激下,发出沉闷的嗡鸣,炉壁上的生命之树图腾剧烈闪烁,青光与周围鬼影散发的黑气疯狂对抗。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与吞噬欲望的冲动,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丹炉深处,也在陆小七的左眼晶化纹路下,轰然苏醒!
“呃啊——!”陆小七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左眼剧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但那晶化的纹路却仿佛拥有了生命,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起来!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无尽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残存的理智堤坝!
“轰!”
混沌丹炉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世界尽头的冰冷与贪婪!炉盖无风自动,一股无形却恐怖的吸力骤然爆发!
“嗤嗤嗤——!”
如同长鲸吸水,周围那些疯狂扑来的鬼影,在接触到这股吸力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发出凄厉的尖啸,被强行撕扯着、扭曲着,化作一道道细小的黑色气流,被疯狂地吸入丹炉之中!丹炉炉壁上的暗红光芒越来越盛,炉身剧烈震动,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嗡鸣,仿佛一个饥饿了亿万年的凶兽,终于开始了它的盛宴!
“小七!停下!”苏清雪惊骇欲绝,她看到了陆小七脸上那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看到了他左眼晶化纹路下那疯狂闪烁的暗红光芒!墨玄的警告如同丧钟般在她耳边疯狂回响——“他若成容器,你必死!”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握不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