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看向安湄:“安湄,你说,若有一天,这架马车无需本王再在前方牵引,也能稳健前行,本王是否……便可功成身退了?”
安湄心中微动,迎上他平静而深邃的目光,轻声道:“若真有那一日,四海升平,制度井然,王爷自然可以去看看,那宫墙外的山河,究竟是何等模样。”
陆其琛那句“功成身退”仿佛一个预言,在晟国的朝堂上悄然回荡。随着“新政评估司”的权威日重,决策流程愈发规范,李余然展现出越来越成熟的执政能力,陆其琛的身影,确实在有意无意间,从一些具体事务中淡出。他不再事必躬亲,而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战略层面的擘画,以及对边境防务和军队的牢牢掌控上——这是他认为在最终交权前,必须守住的底线。
皇宫,南书房。
李余然主持的“小朝会”频率越来越高,参与的核心成员除了几位重臣,往往还有“新政评估司”的骨干。他们讨论的议题,从漕运税赋的细节调整,到如何进一步优化“励耘阁”的人才选拔机制,甚至开始探讨修订部分不合时宜的律法。
“陛下,王爷今日……又告假了,说是旧伤复发。”内侍低声禀报。
李余然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着御医好生看顾,所需药材,尽可从内府支取。”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波澜微起。这已是本月第三次。他知道,那“旧伤”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号——陆其琛在逐步放手内政,为他腾出空间,也在观察他独自掌舵的能力。
这是一种无声的交接,一种建立在相互试探与逐渐累积的信任之上的权力过渡。
摄政王府。
陆其琛并非真的卧病在床。他正在书房与安湄对弈,棋盘上局势胶着。
“王爷这一步‘退’,让陛下有些不知所措了。”安湄落下一子,轻声道。
陆其琛看着棋盘,目光深远:“雏鹰总得独自迎风。本王退一步,他才能进一步。总好过他日后觉得羽翼丰满,要来强行抢夺。”他顿了顿,看向安湄,“况且,有你在旁看着,本王也放心。”
他这话,已是将安湄视为确保权力平稳过渡的关键保障。安湄不仅连接着他与皇帝,更以其智慧和影响力,成为了平衡局面的定海神针。
安若欢面对晟国这种“静水流深”般的内政演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挑拨离间难以着力,传统的渗透手段在晟国日益完善的制度和逐渐凝聚的民心面前,效果大减。
“安相,难道我们只能坐视晟国在李余然和陆其琛这种‘默契’下完成权力交接,然后变得更加强大吗?”萧景宏眉宇间带着忧色。
安若欢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摇头:“不。我们不能。既然内部难以瓦解,那我们就从外部,给他们出一个难题,一个……关乎国策根本选择,足以考验他们这种新型君臣关系稳固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