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儿啊,”太后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叹道,“这宫里宫外,看着花团锦簇,实则步步惊心。有时候,看得太明白,反而是一种负累。”
安湄垂眸,温顺应答:“太后教诲的是。只愿太后凤体安康,便是最大的福分。”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留安湄用了午膳,又赏了不少东西,才让她回去。
回府的马车上,安湄闭目养神,脑海中却飞速运转。太后的召见,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也是一种试探。提醒她身处旋涡中心,试探她是否还“可靠”。皇帝李瑾则,显然并未完全放心陆其琛,即便他已被囚于府中。
就在安湄的马车即将抵达王府时,街角一阵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几个衙役正粗暴地推搡着一对衣衫褴褛的老夫妇,地上散落着一些简陋的竹编器具,老妇人哭天抢地,老翁则苦苦哀求。
“官爷行行好!这税我们真的交不起了!今年北边遭灾,儿子没了音讯,就指望这点手艺糊口啊……”
“少废话!税银一文不能少!交不出就拿东西抵!”
周围百姓围观,却无人敢上前。
安湄的马车停下。侍女低声道:“王妃,是京兆府的差役在收市税,那对老夫妇像是北边逃难来的……”
安湄掀开车帘一角,冷冷地看着。这种场景,在京城并不罕见,但在此刻看来,却格外刺眼。北境灾民的惨状犹在眼前,而京城的官吏却依旧如此苛酷。
她本不欲多事,但想到太后那句“看得太明白,反而是一种负累”,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这“明白”,难道就要对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吗?
她正要吩咐侍女去问问,却见王府侧门悄然打开,一个穿着普通仆役衣服、戴着宽檐帽的身影快步走出,径直走向那群衙役。
虽然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清瘦挺拔的身形,安湄一眼便认出是陆其琛!
他怎么会出来?还这般打扮?
只见陆其琛走到衙役面前,并未亮明身份,只是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又塞过去一小锭银子。那为首的衙役先是狐疑,接过银子掂了掂,又打量了一下陆其琛,态度顿时缓和了不少,挥挥手让手下放开了那对老夫妇,骂骂咧咧地走了。
陆其琛弯腰,帮老夫妇捡起散落的物品,又低声安抚了几句,然后迅速转身,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王府侧门,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除了安湄和她的车夫侍女,几乎无人察觉。
安湄坐在马车里,心中波澜骤起。陆其琛……他竟会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逃难老夫妇,冒险出面,用这种近乎“贿赂”的方式解决问题?这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事风格!
他是在演戏给可能存在的眼线看,以示“安分”?还是……那场救灾,那次的信任,真的在他心中埋下了些什么?
安湄放下车帘,吩咐回府。她心中那个关于陆其琛的谜团,似乎又添上了新的一笔。
当晚,安湄罕见地主动去了陆其琛的书房。她手中拿着一本账册,是关于王府近日用度的——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陆其琛正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略显意外,但很快恢复平静。
安湄将账册放下,例行公事般说了几句,然后状似无意地提起:“今日回府时,在街角看到京兆府的差役在为难一对北边来的老夫妇,甚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