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袋内的聚乙烯材质像一层冰冷的皮肤,紧贴着我,每一次微小的呼吸都让这层薄膜随之起伏,仿佛我是被包裹在茧里的活物。
温度又下降了至少半度,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我自己的血液深处渗透出来,让我的指尖阵阵发麻。
我没有挣扎,只是借着这微弱的、规律的起伏稳住心神,将全部意识沉入大脑皮层之下。
我的“金手指”正在视网膜上飞速刷新着刚才捕捉到的声谱模型,那三声几乎被风噪完全覆盖的刮擦声被无限放大、还原。
第一声与第二声的间隔是0.81秒,第二声与第三声是0.79秒,平均误差在允许范围内。
这串数字在别人耳中或许只是无意义的噪音,但在我和顾昭亭之间,它是一段被尘封了十五年的密码。
童年时我们在废弃的防空洞里玩捉迷藏,为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确认彼此的位置,我们约定了用石子敲击水泥墙面的频率——三下,间隔0.8秒,意思是“我在上方,保持安静”。
他没走。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的恐慌。
他就在这辆运尸车的车顶,贴着我,随车而行。
但新的疑问立刻涌了上来,比刚才的寒意更加刺骨。
这辆福特全顺改装的运尸车,为了减少风阻,车顶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呈现出一条完整的弧线,没有任何可以抓握的凸起或缝隙。
在这种高速行驶的状态下,一个成年男性,哪怕是受过最严苛训练的特种兵,也绝无可能在上面保持平衡超过十分钟。
风的阻力、车辆的颠簸、离心力,任何一项都足以将他甩飞出去。
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记忆数据库被瞬间激活,两小时前的一帧画面被“金手指”精准调取、放大。
在跨江大桥的桥头,我们被许明远的人马围堵时,顾昭亭曾背对着监控,在一个废弃的军绿色电话亭外有过一次短暂停留,时长七秒。
监控只拍到了他的背影,但我视网膜上的热成像增益模块捕捉到了他手臂肌肉的异常运动。
他不是在休息,也不是在观察,他在拆卸。
电话亭的顶部固定支架是高强度合金钢,内部嵌有强力工业磁铁。
他一定是在那七秒内,用军刀撬下了那块巴掌大小的金属支架,将它塞进了战术背心的夹层里。
利用磁吸原理,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块人形磁铁,牢牢吸附在车顶的钢板上。
这种近乎自虐的极限潜伏方式,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做到,也想不到第二个人敢这么做。
就在我为这个发现而心跳加速时,驾驶室内传来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之前一直循环播放的乡村戏曲戛然而止,被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所取代——“
我的神经猛然绷紧。
“金手指”立刻拉出一条数据分析曲线:过去三天,负责运输我的这两名司机,是许明远手下的心腹,他们的行车习惯被我的系统完整记录。
为了在长途驾驶中解乏,他们只会听两种东西——节奏感极强的摇滚老歌,或是提神醒脑的戏曲联唱。
他们从未,一次都没有,主动切换到新闻或天气预报这类平淡的广播节目。
这是一个信号。
他们开始怀疑了。
或许是顾昭亭刚才制造的混乱引起了警觉,他们怀疑运输途中会有人接应,甚至已经有人跟了上来。
这个广播,是他们之间用来确认“进入警戒状态”的暗号。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连胸腔的起伏都几乎停滞。
指甲无声地划过内衣的夹层,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
那是一枚被折断的军牌碎片,我从顾昭亭身上拿到的唯一信物。
在尸袋的绝对黑暗中,我用指腹的触觉“阅读”着上面的刻痕。
标准的军用凹雕工艺,冰冷而清晰。
B3709。
这不是一串随机的数字和字母。
B,代表许明远那座秘密工厂的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