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那盏老旧的白炽灯挣扎着闪了两下,发出一声细微的电流悲鸣,随后彻底陷入死寂。
世界被瞬间抽走了色彩和形状,浓稠的黑暗像潮水一样涌入,淹没了一切。
只有窗户的轮廓依稀可见,一道惨白的月光斜斜地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冰冷的几何图形。
我听见他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熟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感。
“省电模式,咱们小时候也这样。”他说。
我的身体蜷缩在床角,像一只受惊的刺猬,但我的大脑却在“金手指”的辅助下高速运转,冷静得像一块冰。
屏幕在我视网膜的角落亮起,一行行数据飞速刷新。
这栋老房子的电路图被清晰地调取出来,蓝色的线路像蛛网一样覆盖在虚拟的建筑模型上。
主闸在厨房后墙的铁盒里,备用电源的开关则位于地下室右侧的配电箱。
按照设计,主电源被切断后,应急灯应在0.5秒内启动。
然而此刻,整栋楼一片死寂,连走廊里那盏常亮的红色消防指示灯都熄灭了。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提前、并且精准地切断了所有回路。
这不是意外停电,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猎,而我,就是被驱赶到陷阱中央的猎物。
我没有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指尖却在黑暗的掩护下,悄悄地、一寸寸地摸向睡裙肩带的夹层。
那里藏着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信号反射器,是顾昭亭硬塞给我的,他说这是最后的保险。
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绕过了床尾,不疾不徐。
我的耳朵捕捉着那声音的节奏,同时“金手指”开始进行声纹比对和步频分析。
每一步的间隔是精准的0.8秒,不多不少,落地的力度几乎完全一致。
数据库瞬间给出了匹配结果——与本市殡仪馆夜班司机的巡夜步频吻合度高达98.7%。
一个诡异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
“金手指”立刻调取了他今天的全部行动轨迹,从他把我“接”回这栋老宅开始,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一楼和二楼,他从未踏足过地下室。
一个对这里仿佛了如指掌的“父亲”,却对整栋房屋的供电系统有着超越常人的熟悉,甚至能绕过我姥姥亲手改造过的备用线路。
我忽然明白了。他不是他。
或者说,他不再是那个我记忆中犹豫、懦弱、被组织推到台前的“头目”。
他是一个“替身”,一个被植入了特定程序、执行着标准任务的空壳。
真正的头目,或许早已被替换,或许……从未存在过。
我必须自救。
我开始假装惊慌地喘息,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身体也配合着微微颤抖。
但在这些伪装之下,我的身体正借着对房间布局的记忆,极其缓慢地向床头柜的方向挪动。
我的目标是抽屉的第三格,那里有姥姥藏着的一个老式手电筒。
我知道它的电池早就腐烂了,但我需要的是它那截沉甸甸的金属外壳,它可以充当一个简易的导体,增强信号反射器的功率。
“金手指”给出了精确计算:距离2.3米,按照我现在的挪动速度,需要7步。
我必须用裙角摩擦床单的声音来掩盖我身体移动的真实方位。
一步,两步,三步……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我能清晰地听到他停在床尾的呼吸声,平稳得像一台机器。
第四步时,我故意用脚尖踢到了一只拖鞋。
拖鞋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啪嗒”声。
黑暗中的呼吸声停顿了一瞬。
“别怕,爸爸在这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可以被“金手指”捕捉到的、零点几秒的迟疑。
他在等,等系统根据我的反应给出下一步的指令。
我的指尖终于触到了冰冷的木质抽屉把手。
拉开,摸索,金属的触感传来。
我迅速地拆下外壳,将那枚小小的信号反射器卡进内部的缝隙中。
就在这时,藏在耳蜗深处的微型耳塞传来了一阵断续的、微弱的震动。
是顾昭亭!
“金手指”将震动信号翻译成文字:他已潜入后院,正在用军牌的边缘刮擦生锈的铁质水管,这是我们约好的位置确认信号。
希望像一簇火苗,在我冰冷的心底燃起。
我将手电筒的残骸悄悄塞进床垫和床架之间的夹层,正准备退回原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