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我躺在一张熟悉的小床上。
蓝色碎花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鼓动,阳光透过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旧日午后跳动的音符。
鼻尖萦绕着一股混合着樟脑与旧木头的气息,那是我童年卧室独有的味道,久远却鲜明。
墙上那个咧嘴笑的宇航员贴纸,边缘已经泛黄卷起——正是我十岁那年贴上去的,动画片里他总在宇宙中冒险,而我曾幻想自己也能逃离现实。
可我的生物芯片,那个被我称为“金手指”的系统,正用冰冷的数据流冲刷着这份温情。
视网膜上浮现出一行行无情的字符:墙纸拼接处胶水活性检测为近期三个月内产品,地板接缝处有新切割粉尘残留,木材甲醛含量高于十年老旧家具标准。
**环境重构指数:98.7%**——系统低语着,却在我踏入房间的瞬间被我下意识压下,仿佛不愿戳破这层温柔的幻象。
书桌上,那个蓝色塑料铅笔盒静静躺着,角落的细微缺口依旧清晰,是我六年级摔下楼梯时磕坏的。
指尖拂过它的棱角,触感粗糙而真实,仿佛时间真的倒流。
窗帘布料摩擦的沙沙声随风轻响,像母亲当年拉上它时的节奏。
可这声音越温柔,我脊背的寒意就越重。
楼下飘来一阵香气,甜中带酸,裹挟着焦糖与米醋的浓烈气息,顺着楼梯缝隙攀爬而上。
是糖醋排骨的味道。
那股熟悉的酸香钻入鼻腔,胃部猛地抽搐了一下,几乎要本能地分泌唾液——可下一秒,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道菜,是我从小最爱的,也是我家餐桌上绝不会出现的。
姥姥从不做,因为我妈总说那股酸味闻着倒牙,对牙齿不好。
可父亲……那是他还在家时,唯一愿意为我下厨的一道菜。
每年我生日,他都会在厨房忙活一小时,炸得外焦里嫩,糖醋汁裹得均匀透亮。
后来他走了,这味道就成了我童年最奢侈的回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晚照,下来吃饭吧。”
我站在门口,手指紧贴门框,木料的微凉透过指腹传来。
那香气越来越浓,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拉扯着我的胃和记忆。
我知道那是陷阱,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前。
我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下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薄冰上。
长方形的餐桌主位上,坐着那个把我“请”来的人。
他脸上的面具已从纯黑换成一面银丝织成的软面,质地精良,紧贴面部轮廓,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双薄唇。
他见我坐下,嘴角勾起一个看似温和的弧度,用公筷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排骨,轻轻放进我面前的白瓷碗里。
“尝尝看,你小时候最爱这道菜,每次都把碗里的汤汁舔得干干净净。”
我的视线落在那块排骨上。
视觉:金黄焦脆的边缘泛着油光,内里的肉质微透粉嫩,糖醋汁如琥珀般包裹其上,微微反光。
嗅觉:酸甜交织的香气扑面而来,还夹杂一丝炸油的焦香。
触觉:我假装去端碗,指尖在碗底不动声色地划过——外侧底部边缘有一圈极细的激光蚀刻环纹,纹路微凸,像指纹般精密。
金手指瞬间激活:“编码格式匹配,与殡仪车097号运输记录一致,采用军用级磁性嵌入技术,耐高温耐清洗。”
过去三十六小时内,他们在我耳边提及的所有“家庭记忆”如潮水般回放、分析、重组。
“你五岁时,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埋了一个装满弹珠的铁皮罐头。”
“你七岁生日,收到的第一辆自行车是红色的,车头有个小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