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究竟在追求什么?
永生?
还是某种更为扭曲的仪式感?
我扫视整个房间,一个诡异的细节让我后背发凉。
这里有模型,有展台,有灯光,有冰冷的地板,却唯独没有一样东西——镜子。
整个房间,找不到任何一处可以反光的地方。
墙壁、天花板、地面,都用了吸光的哑光材料,连展台的金属支架都被磨砂处理,彻底吞噬了光线。
他们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或者说,在恐惧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的警报声从门外传来,微弱得像蚊蚋的嗡鸣,紧接着,远处走廊传来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正朝我们这个方向接近。
“快!”顾昭亭的反应快如闪电。
他一把将我推进一排模型柜之间的狭窄夹道里,那里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工业蜡油的厚重气味,皮肤触碰到的模型表面冰冷而滑腻,像某种活物的皮肤。
而他自己,则迅速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一个空着的、类似棺材的展台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躺了进去,顺手抓过旁边工具台上的一块工业蜡油,飞快地在自己脸上和手上抹了一层。
仅仅几秒钟,他就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皮肤泛着油光的“模型”,双眼紧闭,身体僵直到完美的程度,连呼吸的起伏都彻底消失。
我蜷缩在黑暗中,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陈列室门口。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记录仪,神情严肃地扫视着室内。
他走到一个标有“c区”的展台前,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着记录仪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汇报:“根据昨日最后一次信号回传,c区‘林晚照’样本确认假死状态,生命特征稳定在阈值以下。顾昭亭脑波信号归零,目标已清除。”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c区……林晚照?
这里,竟然也有一具“我”的模型?
而他们,以为顾昭亭已经死了。
助理似乎完成了例行检查,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背对我所在的夹道,经过顾昭亭躺着的那个“棺材”时,变故陡生!
原本“僵死”的顾昭亭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杀机,瞳孔收缩如针尖。
他的右手小指不知何时已经勾住了一根藏在腰间的钢丝,手腕一抖,钢丝如毒蛇般弹出,精准地缠住了助理的脖子。
顾昭亭的动作快到极致,翻身而起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抽出匕首,刀刃死死抵住了助理的喉咙。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只有钢丝勒紧皮肉的细微“吱”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我立刻从夹道里闪身出来,快步上前。
“头目是谁?他在哪?”我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助理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血色尽失,恐惧让他几乎说不出话。
他艰难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陈列室最深处的一片阴影。
我的目光随之望去。
在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里,静静地立着一具模型。
它背对着我们,穿着一身早已褪色的旧式军装,身形高大而孤寂。
金手指系统在我视网膜上疯狂闪烁,【警告:启动记忆关联模块需消耗78%剩余算力,持续时间不超过3分钟。
系统因检测到高度情绪波动,自动调用历史影像库进行模式匹配。】
童年那张老槐树下的照片再次被调出,与眼前的军装背影进行高速比对。
数据定格——那军装右肩肩章上的一处微小磨损,其位置、形状,和顾昭亭父亲失踪前寄回家的最后一张照片里,那身制式军服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顾昭亭显然也认了出来,他持刀的手臂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刀锋在助理脖颈上划出一道浅痕,血珠缓缓渗出。
被制住的助理似乎抓住了这瞬间的动摇,用带着哭腔的、几乎碎裂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凿子,狠狠楔进了我的骨髓里。
“他……他一直在等你回来……他说,‘儿子的记忆,才是最好的模型’。”
助理的话音在死寂的陈列室里激起一圈无形的回响,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我的神经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不真实。
顾昭亭的呼吸停滞了,那把抵在助理喉咙上的匕首,因为主人心神的剧震,刀锋陷入得更深了一点,渗出一缕血丝,顺着金属刃面滑落,“嗒”地一声,砸在哑光地板上。
而我,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
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属于一个父亲的背影。
它就在那里,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又像隔着生与死的深渊。
空气中那股蜡和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像是坟墓里腐朽的气息,黏在舌根,挥之不去。
在陈列室最深沉的黑暗里,那具穿着褪色军装的模型依旧背对着我们,纹丝不动,仿佛一座沉默了太久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