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香炉前停下。
我透过供桌桌腿的缝隙,看到一双黑色的作战靴。
他站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然后,他蹲了下来。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香炉里那撮新添的、还未完全散开的灰烬。
一秒,两秒,三秒。
他精准地停顿了三秒,没有多,也没有少。
然后,他伸出右手食指,小心地蘸了一点细腻的灰烬,在满是香灰的炉底,缓缓地画了一个符号。
一个“x”。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我们的“确认”符号,代表“我说的是真话”“计划继续”。
他看懂了我的暗语,并且给出了最正确的回应。
可我依旧蜷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因为我的大脑在同一时间告诉我,这个“x”,也是假的。
我们小时候画这个符号时,顾昭亭有个怪癖,他总是先画从右上到左下的那一笔,再画从左上到右下的。
他说这样顺手。
而眼前这个人,他画下的第一笔,是从左上开始的。
又一个假的。
一个比之前那个“李聋子”更可怕、更了解我们的敌人。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布料黏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我悄悄将舌尖顶向上颚,那里藏着一枚比米粒还小的微型录音器,是顾昭亭失踪前给我的“防追踪套装”里的东西。
只要有人进入我周身三米范围,它就会自动激活,录下对方最细微的呼吸声、心跳的频率。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身前的供桌,带着一身灰尘,颤抖着站了起来。
我用一种看到鬼的眼神看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到底是谁?”
他闻声抬头,脸上露出一个我熟悉的、带着歉意与安抚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却未动,那笑像一张精心裁剪的面具。
他站起身,朝我伸出手,似乎想扶我一把。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我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个动作幅度极大,我的手肘“不经意”地扫过了香炉的边缘。
“哗啦”一声,大半炉滚烫的香灰被带起,劈头盖脸地朝他扑去。
他本能地抬起左手手腕去遮挡眼睛。
就是这个动作,让我看清了他的手腕内侧——光洁一片,没有任何瑕疵。
我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真正的顾昭亭,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弹片划出的、月牙形的旧疤。
我不再犹豫,藏在袖口里的手指,用力按下了录音器上的一个微型凸起。
信号会以加密的方式,即刻传送到殡仪馆外我提前设置好的接收点。
如果顾昭亭还活着,如果他的人还能行动,他会收到这份包含了假“顾昭亭”呼吸频率的录音。
“你要带我去‘初代舱’,对吧?”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疯狂的意味,嘴角咧开,却毫无温度。
“可是你不知道,”我说,“初代舱的门锁很特殊,需要用活人的眼泪,才能打开。”
这是我瞎编的。
我只是想看他的反应,想从他的反应里,再榨出一点信息。
他静静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密封得极好的玻璃小瓶。
瓶子里,只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祠堂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光。
“她的,”他举起小瓶,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妈的。”
我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瓶,大脑因为极度的震惊而一片空白。
因为那滴所谓的“泪”,我见过。
不,准确地说,我的“金手指”记录过它的全部成分。
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卷录音带,磁带盒的卡扣上,就封着一滴一模一样的、用来防潮的特殊封液。
那个细节,是我用能力扫描后记下的秘密,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能知道这个细节,能拿到这种封液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那个神秘组织的最高核心成员。
另一种……是真正守着母亲的秘密,守了二十年的人。
而他,正用拇指的指腹,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瓶身。
那个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像在安抚一个哭泣的灵魂。
像极了,我小时候每次哭鼻子时,顾昭亭替我擦掉眼泪的样子。
我盯着那滴封在小瓶里的液体,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