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身体即将与红光接触的刹那,我手一松,那件被烘得滚烫的外套,如同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从我手中滑落,正好掉在我的身前。
车轮骤然停住。
红外探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外套散发出的热量,系统立刻将其误判为一个倒地的活体。
警报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电机反转的轻微噪音,它开始执行“回收”程序,缓缓倒车。
就是现在!
我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空隙,身体贴着冰冷的地板,像一条蛇,从第一辆车和第二辆车之间那狭窄的缝隙中钻了过去。
金属车底盘从我头顶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掠过,带着一股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恶心气味,还有车底滴落的冷凝水,一滴砸在后颈,冰得我脊椎一颤。
我安全了,暂时。
我贴在两辆车的阴影里,爬向那个通风口。
栅栏的螺丝已经锈死了,我从头发上拔下一根金属发卡,将它拗直,试图插进螺丝的缝隙里撬动。
可当我的指尖触碰到那颗螺丝的瞬间,我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螺丝的纹路太新了,与周围锈迹斑斑的栅栏格格不入,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一丝未氧化的银光,像是昨夜才拧紧。
它像是最近才被换上去的。
金手指立刻回放了三天前维修工“李聋子”来更换这一层线路时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李聋子手里拿的是一把十字螺丝刀。
而我眼前的这颗,却是一字槽的。
有人冒充李聋子,在这里动过手脚。
我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无底井,四周的空气仿佛也凝固成铁壁。
我放弃了撬动螺丝,将发卡弯成一个钩子,从栅栏的缝隙中伸了进去。
我小心翼翼地在管道内壁摸索着,指尖忽然触到了一片黏腻的、半干的胶状物——温热未散尽的触感早已冷却,但残留的粘性仍黏在皮肤上。
我把发卡抽出来,凑到应急灯的光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小块凝固的血痂。
不是新鲜的血液,根据它的氧化程度和硬度分析,这块血迹至少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天。
三天前,正是顾昭亭在主控室外被那些白大褂强行抬走的那一晚。
我清晰地记得,他被人按在地上时,左肩被电击棍的金属倒刺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袖口滴落,在地板上留下断续的暗红印记。
而这片血痂在通风管道内壁的高度,与他左肩伤口的高度,完全一致。
一个难以置信的推论在我脑海中炸开:顾昭亭没有被他们带走。
他挣脱了,或者用了某种方法,在被抬走的路上逃脱了。
他受了伤,躲进了通风管道,自己爬走了。
他还在这栋楼里。他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我心底涌起,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寒冷,像有一团火在胸腔里重新点燃。
我撕下自己衬衫的一角,小心翼翼地蘸上发卡上那块珍贵的血痂,在通风口旁边冰冷的墙壁上,用力画下了一个箭头。
箭头的方向,直指火化间。
这是我和顾昭亭小时候玩捉迷藏时约定的“回家”标记。
无论藏在哪里,看到这个标记,就意味着游戏结束,该回家了。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一脚踢翻了身边一个用来装医疗垃圾的空铁皮桶。
“哐当——”
刺耳的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金属桶翻滚的声音像丧钟敲响。
最后一辆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冷藏车立刻被噪音吸引,改变方向,朝着铁皮桶冲了过去。
我趁机从阴影中闪身而出,像一阵风,钻进了不远处火化间的侧门。
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合上。
就在门缝闭合的最后一刻,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奇怪,不是机器的节奏,也不是普通人走路的声音。
每一步都异常沉稳,落地极轻,仿佛是一头巨大的野兽正收着锋利的爪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光滑的地面上。
我知道是谁了。
可我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一下。
因为我相信,真正的顾昭亭,从来不会让我看见他靠近我的样子。